“这不还真是说到就到”
昭和帝爽朗一笑转过身去
宁珂紧跟着站起身來待到看见那熟悉的天青衣角拂过‘门’槛心里便是一紧然而这许久了的伪装却促使着宁珂几步走过前去对着容楚行礼“宁珂见过齐王殿下”
姿态愈是恭敬语气就愈是淡漠
尽管早已在容楚的预料之内然这态度还是让容楚怔了怔随即如宁珂一般淡漠的伸出手去拉“起來吧”
宁珂抬头在触及容楚眼神的刹那又垂下眸去落在容楚向她伸过來的手上
洁白修长骨节匀称
这双手一路扶她颠颠撞撞出‘玉’章宫、进国子学为她的人生打开了流光溢彩的十‘色’天地;这双手也曾于她重病之时一次次的试探她的体温她的呼吸挽她于弥留之际许诺与她看一场江山如画;然而这是这双手前一刻还在与她氤调畅下一刻便翻‘弄’诸般证据置她与林府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该恨的只能怪自己太过天真天真的以为对她好的人是不带任何目的的对她好
天真的以为即便是薄凉如斯的帝王家也还是存了一丝情谊在的
“谢殿下”
宁珂双手撑地站了起來容楚有些尴尬的缩回自己的手将搁下的木盒又提了起來几步走在昭和帝面前“父皇早就说想尝尝儿臣府中的枣泥糕儿臣一大早便吩咐了下去从城郊回來便刚刚做好父皇趁热尝尝”
“嗯难为你有这孝心”
昭和帝坐下自木盒中端出盛放了枣泥糕的小碟对着一旁的宁珂笑道“还沒用过饭便有新鲜的枣泥糕來了宁大人过來用一些”
宁珂几句推辞容楚便回了身笑“宁大人可别是尝便了山珍海味吃不惯小王府中的粗茶淡饭吧”
“哪里哪里”宁珂浅笑一声在昭和帝的一旁坐下“臣只是略有不适”
容楚皱眉借了伸手去为昭和帝奉茶的一霎把住宁珂手腕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分明感受得到宁珂的日渐消瘦即便不用看他也猜得到那苍白的皮肤缓缓流淌着的青紫的血脉
一触即放
“你瘦了”
容楚走过宁珂站在宁珂身侧
宁珂垂了眸不作任何回答
容楚俯身亲自捡了一块枣泥糕來塞到宁珂的手中随即在宁珂的耳畔轻笑“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我报仇”
报仇……
宁珂掌心愈发的握紧枣泥糕落下的碎屑粘在书案上也浑然不觉这仇刻骨这恨铭心……他说得对即便是为了报仇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对着枣泥糕胡思‘乱’想了一通宁珂便狠狠咬了下去
咬在沾染了容楚气息的地方
……
宁珂连吃了两块枣泥糕心中终于舒坦了一些死结难解然而便这么耗着反而耗了自己的心力为了容楚不值当
随即和昭和帝扯了些闲话时不时的便说道想要搬回国相府去住昭和帝每次都眼疾手快的岔开话題闹得宁珂也不好意思再提起來待到几人将容楚带來的枣泥糕分了个干净容楚方才笑了一声起身收拾“父皇说了这么久您也乏了是让卫公公扶您回去还是和宁大人再在这里坐一会儿”
“回去吧回去歇歇”
昭和帝叹了一声随即‘揉’‘揉’额角在容楚的搀扶下站了起來险些沒能站稳稳住了身子后边又是一声叹“朕老了……”
“父皇说的哪里话”
容楚扶着昭和帝一步步走出來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更何况朕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昭和帝一声声接连的叹息尤其是“天若有情”四个字落在宁珂耳中更是让宁珂心中一扯
天无情所以天长青
正暗自神伤忽听昭和帝笑道“朕看今日宁大人心绪不宁的样子可别是这连日來的劳累把宁大人累坏了”不等宁珂回答昭和帝又道“这样吧明日早朝宁大人不必來了在府中好生休养几日”
然而宁珂注意的却不是不必去上早朝而是在府中好生休养几日
这就是说她能回国相府了
宁珂心中一喜便对着昭和帝拜道“多谢皇上恩典那臣便告退了”
昭和帝颌首浅浅笑了一声“去吧”
西山日暮单薄的少年快步走在扑面的风里任凭这涤‘荡’的风洗空自己纷‘乱’的脑海报仇的办法有那么多而只有自他的手中夺去江山才能让他明白穷尽一生所追寻所挚爱的到头來不过一场竹篮打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江山如梦可谁又能抛得下这如梦江山锦绣繁华的一世
她不恨他了只是隐隐的开始嘲笑自己的无知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这比海还深比海还翻覆难测的帝王家怎会有一丁点的情谊
待回到国相府已是身心俱疲
若非容楚的那句话点醒了昭和帝此刻的她或许还在深深皇城之内做那孤老帝王唯一可聊以慰藉的所谓近臣然而虽是帮了她她却不感‘激’他
或许每一次的接近、每一次的施以援手都不过是他‘精’心筹谋的下一步
就好像恍若隔世的那一次她与他执子对弈车中车外黑甲铁流、烟尘千里车内香雾袅袅她执起黑子他便执起白子就好像他们是天生的对手沒有丝毫的理由便站在了对立面上
容楚你看果然还是在梦中你才会和我说出实话來
一子落错注定落得个满盘皆输的结局
而当初所说若你我对弈你必会让我大约也不过是一时搪塞下的借口吧
容楚我要你的江山你可肯给我
宁珂眯着眼看向窗外回想这近一年來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从被迫入宫殉葬到‘侍’奉汤‘药’见到太子再到素络说出的蝴蝶夫人……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那既是巧合为什么在自己以为太子会跟出來的时候遇上的却是容楚此时再回想以往的事便觉得疑点颇多
既然卫敕是容楚的人那假借昭和帝下旨选了殉葬之人的可是容楚
或许素络也是容楚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素络为何会在情急之下脱口便道“蝴蝶夫人”
这样想着往日里看似巧合的事便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更进一步的说大约容清也是他的人这也就有了为何夜闯国子学常信就敢收下他这个沣威大营的‘侍’卫为何要请成文卷的时候容楚明知道常信借机把会文堂诸人都关了禁闭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直到后來太子惨死昭和帝说要百官自选太子的时候容清就那么恰好的闭‘门’称病
若非容楚早已料到昭和帝会走这一步故意让容清压下了气焰容靖又怎么能与容清秋‘色’平分
呵呵……如此说來容楚你到底有多少面还是我沒有见过的
宁珂垂了眸想的越多心底的悲凉便越是浓厚原來他真的已经权倾朝野便如他所说那样就好比鲲鹏敛翅以待飓风一日风起便可扶摇直上万里云天
容楚……你还真是狠……
好狠……
“国相大人皇上于长明宫设宴请国相大人前去”
有‘侍’卫递进一贴红纸恭敬俯身宁珂接过那请柬翻开看了看“既非节气又无喜事设的什么宴”
“呃……”那‘侍’卫微怔并不相信宁珂不知道这件事情然而耐不住宁珂一遍遍的问含糊了半响也推脱不掉只是在心中责怪‘侍’卫长为何把这个差使给了自己良久方才极快速的说道“长平帝姬的驸马殁了”
“什么”
宁珂一惊顾不得自己还端坐在桌前双手一撑便站了起來直直的看着那‘侍’卫不相信似地一遍遍的问“殁了帝姬的驸马是谁何时定下來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连串的问題惊得那‘侍’卫也唬在了那里开始还以为是宁珂的玩笑然而看宁珂那急迫的神态也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定了定神便把宁珂在江南、上亥时皇城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待说到昭和帝以长平帝姬适龄需配驸马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宁珂然而见宁珂毫无绮念便继续道:
“皇上本是属意于呃……宁大人和欧阳大人的怎奈两位大人都有差使在外是而皇上便考虑到了陈相的长子”
陈颖……宁珂顺着‘侍’卫的思路一起想下去陈颖面上是燕王的人与容姝也确实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这么想來昭和帝会点到陈颖确实在情理之中
“然而帝姬不许说若是不嫁个她心满意足的人宁愿落发也不肯选配驸马于是……”那‘侍’卫的声音渐渐压低“于是……便选了一户白衣秀才的儿子”
“再然后呢”宁珂隐隐听出不对的意思來
“再然后……”那‘侍’卫嗫喏一阵忽的加快语速“本來是择定明日完婚的可谁知今日那准驸马却忽暴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