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秘密只有明治山的人、教主、纯阳元阴两位副教主知道,三境往上的人进入暮年时会被告知,其余的人,都不知道。”
温素空说。
听罢,程心瞻心中便冒出一个念头:
要让这些前辈永远不会有被召醒的那一天。
“至于那些金棺。”
温素空看向那些金棺,“那是历代人间帝王之尸。”
程心瞻的眼皮又跳了跳。
温素空望向弟子,问,
“《青蚨化生经》里怎么说己土之尸的你可还记得?”
程心瞻当然记得,他回答,
“己土之尸即是僵尸,占天下行尸之八九,虽易成尸,但也难成大气候,但唯有一种……”
他突然止住了话,看着那些金棺,又看着温素空,
“唯有一种,名为帝尸,尸成则大祸出,能号令天下僵尸,颠覆阴阳!”
温素空点点头,
“不错,可是你翻遍史籍,可曾见过帝尸乱世的记载?”
程心瞻摇摇头。
“帝尸始于始皇帝,始皇帝生前要建立仙朝,同时也藏了后手,那就是他的陵寝和陪葬俑,他是最早掌握帝尸养尸术的人。
“始皇帝想建立仙朝,既要打破人王不得长生的惯例,又欲视神仙如小吏,引来各路神仙攻杀。不过始皇帝最后虽死,但他死前早已做好布置,死后有人为其收尸葬入皇陵,果然化为帝尸,统领陪葬之大军攻上阳间,颠倒阴阳,酿成大祸。
“后来伐灭仙朝的各路神仙又无奈回来,镇压亡灵,但这段往事并没有记录在史书里,就是为了防止后世帝王效仿。”
程心瞻认真听着,他素好读史,却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密事。
“不过毕竟那样浩大的神仙杀劫,又哪里不会走露风声,后世还是有帝王筹谋此事,第二位帝尸是东晋的末代帝王,但是当时帝尸刚刚产生灵智,就被我三清山察觉到,当时就是我明治山祖师出山收服的。”
“再后来,为彻底杜绝帝尸出世,明治山便多了一项职责,凡是在位时大兴陵土的帝王,死后尸身都会被我明治山取回,镇压在山中。
“所以自晋至明,人间再无帝尸之祸,甚至连帝尸的传言,也都逐渐消亡。
“这件事现在是我在做着,往后就是你做了。”
程心瞻点点头,久久未语,原来明治山下还藏着这样多的辛密。
“仙修为清,帝王为浊,祖师又用这些棺椁布成了「清浊两相腾蛇玄龟大阵」,擅闯之人要是低于天仙境界,一个照面就要被大阵碾成粉尘。
“而且仙修不愿意羽化是为天道所恶,收拢帝尸避免灾祸是为积赞功德,两相抵消,我们明治山才能长久,三清山的千年大计才能持续下来。”
程心瞻恍然。
“如此,这明治山可够你观想了?”
温素空笑着问。
“自然是够。”
程心瞻连道。
师徒两人出了地底,回到山上,这时温素空又说,
“你说的泰山,崂山,自然是极尽阴阳机变,夺天造化,不过还是一样的道理,你自己都知道心府雷府内景神要降格观想,那戊土也一样。”
温素空语重心长的说,
“戊土之山不必一座,你先观想明治山,后面再把泰山、崂山之形添进土府里不迟,心气再大些,放入三山五岳又何妨?”
程心瞻称是。
“至于内景神,统领天下群山土地、掌握生死之机的,自然首推东岳大帝,不过东岳大帝位格太高,是和雷祖一个位格的,不好观想其真形神意。”
程心瞻认真听着,他之前都没敢往东岳大帝身上想。
温素空也在认真帮着想,她的见识显然更高些,思索片刻后,她说,
“东岳大帝的第三子,炳灵公,炳灵太子,封号为三山都元帅统摄五岳炳灵仁惠帝君,你觉得如何?”
程心瞻听着,认真想了想,顿时觉得妙。
炳灵公为东岳大帝之子,命格尊贵,在阳间统摄海内外三山五岳,在阴间又专司鬼篆,实在尽得戊土之神意!
他俯身下拜,口道,
“多谢师尊指点。”
可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犯难,炳灵公的真形图虽然说易得些,可那也是跟东岳大帝比,论神位,那是丝毫不逊色于雷霆总司荡魔真君的,想来也不容易得到。
荡魔真君他是取了巧,化用了民间传说,又从九天应元府里查到了很多上古雷部的典籍,可炳灵公似乎更神秘些,倒是不好观想。
“炳灵太子的真形图你不用管,为师会想办法,你先观想山岳,山成之后自有神来。”
温素空知道徒儿在想什么,出口说道。
程心瞻心里有些感动,俯首称是。
这日之后,程心瞻每天日出之时不急离山,日落之时不急归山,都会花上一段时间远远观望明治山。
之前不觉得,可现在仔细看,就会发现明治山不如收阴山高耸,不如投剑山峻峭,没有枢机山那般威严,也没有百草山那般清秀。
明治山很规整,很圆润,像是一块巨大的卵石立在地上。
直到有一天,在太阳即将落山时,夕阳透过竹林,照出了大山除去植被之后的轮廓,是一个整整齐齐的锥形。
程心瞻恍然惊觉,这分明就是一个坟山。
不过这倒是符合明治山的法脉关键。
他有时也会在山间小路上行走,有时也会独自去山内看看那座「清浊两相腾蛇玄龟大阵」。
他为昴日星官观想了光明宫,为荡魔真君观想了雷霆总司,为神雷、水雷两位将军观想了夏宫和秋宫,为金麒麟尸观想了明皇陵。
但这次观想,他没有为炳灵太子观想庙宇宫殿,就是观想了明治山,后面可能还会有三山五岳,他想,群山就是炳灵太子的宫殿。
约又过去了大半个月,他的左瞳因为修行《九阳炼目》已经染成了丹色,本是山间清风一样清爽的少年,却因瞳色添了几分贵气。
兵器院地下的炼金洞中,姜为山道长的炉里,一把火行法剑剑胚即将成型。
在七月二十二这一天,他开炉取出了「桃都」。
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的合炼,「桃都」如获新生,赤红的剑身上透显出淡淡的羽纹,通体泛着金霞,火光内敛,纯阳法意则更加精粹了。
剑灵显化,还是白羽雄鸡的模样,但头上的红冠却变成了金冠,璀璨夺目。
出炉之后,飞剑在炼金洞内飞掠,在高大的炼器炉中穿行,曳尾仿佛一条金色锦缎,剑灵声声啼鸣,引发众多炼器炉中的宝器应和,有几个正在紧要关头,险些因为器灵失控炸炉。
姜为山道长让程心瞻赶紧带着显眼包「桃都」离开。
刚到明治山,便听见师尊呼喊,他赶紧转了方向,往藏竹碑处落去。
温素空坐在竹亭里,他还是坐到竹亭外的那个蒲团上。
“师尊。”
程心瞻点头请安。
“你的观想图有了。”
温素空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
这下倒是双喜临门了。
程心瞻期盼着。
温素空手一翻,掌中出现一个卷轴,她把手一扬,卷轴凌空打开。
这是一个竖幅卷轴,卷面有些微微泛黄,仔细去看,卷轴底部绘着在茫茫汪洋上,有三座大山,形势不一,气象不同,各有千秋。
三座大山底下各有云隶标注,是为:
蓬莱,方丈,瀛洲。
三山峰峦中云遮雾掩,在云雾中又能隐约可见许多神仙肃立着。
三山之上,有一个身穿明黄便服的青年立在虚空中,青年双手负在背后,姿态清雅,他头不曾低,甚至还是微微昂着的,只是目光往下瞥着,一副睥睨之态。
卷轴左上角写着一行字,曰:
《炳灵太子出海校检三山诸神图》。
“这是一幅上古遗宝,为师从雁荡山换取来的,此宝内涵法蕴,你可投念进去,可见炳灵太子真容,不过此宝传承久远,其中法蕴无多,你只有一次进画观神的机会,一定要记住神韵。”
温素空说。
程心瞻闻言吃了一惊,竟是上古传下的宝贝,师尊这是花费了多大的代价。
“现在就投念进去一观,我为你守着,以防你念头被神威所摄,无法自拔。”
温素空又催促了一句。
程心瞻遂不再多想,分出一缕念头,探入到画里。
念头一接触到画面,便猛地受到一股吸力被吸了进去,程心瞻感觉自己突然出现在一片茫茫云雾中,正在飞速的疾驰。
“邹山君,再快些!”
程心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叫喊。
他偏头望过去,发现隔着云雾,身侧还有好些人也在快速的飞驰着。
他心知这是画卷中记录或者说是幻化的场景,自己则是融入了那个场景中,所以他没有真的开口作答。
那个人似乎很着急,快速的说,
“邹山君,你是新晋山神所以不知,炳灵太子架子可大了,每次巡视海内外的仙山都要山神列位等他,要是他来了我们还没到,又不曾在主君那里记名,便会视为离守渎职,是要查办的!
“东岳大帝在上,这次炳灵太子玩的太大了,忽然要校检三山及各支脉,说是马上就到,让我等访友之人如何交差。”
那人长吁短叹着,但速度着实不慢。
很快,离职访友的几个支脉山神紧赶慢赶终于回了一座岛山,落到各自支脉峰头上。
程心瞻四处环望,认出了这是画卷上的瀛洲山,但细节上,又比从卷外看细致许多,他抓紧记下。
很快,便有一股神威自西边过来,他能感觉到自己附身的邹山君身子都在颤抖。
不过程心瞻看着,见炳灵太子只一个人踏空而来,不曾有车架,不曾有侍从,倒也没觉得他架子有多大。
待他走近了,程心瞻便通过邹山君的眼睛望见了炳灵太子。
这次看的更清楚些。
炳灵太子看面相还不到三十岁,很年轻,但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步千丈,两三步就从天边走到瀛洲岛上空,瞥眼往底下一扫。
程心瞻感觉邹山君身子都已经在抖了。
他趁这个机会仔细去体悟炳灵太子身上散发出的法意。
他虽在天上踏空而行,但用的好像是「缩地成寸」的神通;他虽在高处,却又如大地一样沉稳;他并不雄壮,但是看上去就如同山岳一般高大。
望之如山,仰之弥高。
其势如地,无边无垠。
生杀大权,尽在掌握。
程心瞻对炳灵太子只是惊鸿一瞥,但炳灵太子已经将瀛洲山尽收眼底,他再踏一步,群山在他脚下后掠,只一步,便将瀛洲山远远落到身后,去了下一座山。
“炳灵太子可真威风呀!”
旁边的山神又说了一句,程心瞻还没来得及点头,忽然有股力量拽着他的念头脱离了这个邹山君的躯体,然后穿云过雾,眼睛一花,念头就回到了肉身。
等他再去看那画卷,便发现那画上的炳灵太子已经消失了,便是底下的三山,也暗淡了不少。
“可看清了吗?”
温素空问了一句。
“大概看清了。”
程心瞻回答道。
温素空点头,“那就好,这画卷你留着吧,古神神意虽然消散,但三山神形还在,你还可以入画观摩山势,不过应该也用不了几次了。”
她把手一挥,画卷便自行卷起,落到了程心瞻跟前。
程心瞻收下画卷,口道,
“多谢师尊。”
这时,温素空又从洞石里掏出一物,此物迎风便涨,化作一个巨物悬在程心瞻跟前。
这是一个三丈长的彩绘影壁。
颜色鲜艳,气势磅礴。
上面绘着五座大山,这五座大山的样子早已闻名于世间,他也在各种典籍图册上见过,所以即便这座影壁上没有题字,他也能猜出这副影壁彩绘的名字,
《五岳真形图》。
“这是为师从恒山友人那里暂借过来的《五岳真形图》,《五岳真形图》世间有千万幅,但各中神意却是相差甚远,这一道影壁是恒山二泉观内的影壁,是唐时的高修大画师所绘,不说是《五岳真形图》中的顶尖,但也是为师能想到的最佳之作了,你先拿回去临摹和观想,等有所获时再给我,我去送还人家。”
温素空说。
程心瞻起身长拜,如此恩情,倒让他难以张嘴相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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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