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璁是连夜派兵来余姚的,因为他怕谢家提前销毁大量民间禁用的名贵竹木。
在他看来,这些也都是国家财帑,自然是损耗不得的。
而张璁自己也在派兵来后,只睡了两个更次,就摸黑赶了来。
当张璁赶到余姚“大方伯”第后,就见李秉的兵已经把该宅邸的里里外外都控制了起来,只是还没进仓房抄查。
与此同时。
谢迁、费宏、夏言、潘仿、谢迪等官绅也在这里久候他多时。
“你就是张孚敬?”
谢迁这时问了一句。
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张璁,见谢迁满头银发又给费宏这位阁老并排而立,自然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便道:
“公就是谢少傅?”
“他正是谢公!”
“张秉用,你来这里做什么?”
费宏说着就皱眉问起张璁来。
张璁向费宏行了一礼:“自是来查竹木抽分走失案与污蔑钦差案!”
“查案也不该查到谢公这里!”
费宏当即来到他身边,切齿低声言说了一句。
“怎么,谢公还怕被查吗?!”
张璁则直接反问谢迁了一句。
谢迁则道:“尽心于王事是好事,但也不能太没分寸了!你一个二品官,还没资格来查我谢家!”
“兄长说的没错!”
谢迪这时跟着说了一句,且一脸阴狠地看向张璁:“张孚敬,你要是敢今日查我谢家,得罪的可不只是我家,而是天下所有君子!”
“我张某人做事从来不问会得罪谁,只问应该不应该。”
“你谢家现在就应该被我抄查!”
张璁说后就对李秉吩咐道:“立即抄查!”
李秉拱手称是,且带着兵就要进入谢迪的宅邸。
谢迪则拦在李秉面前:“谁敢!”
“要闯我谢家,除非先杀了我!”
谢迪色厉内荏地大声吼道。
接着。
谢迪看向张璁,又威胁道:“张孚敬,你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我说了,我做事只问应该不应该!”
“用圣人之言就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张璁回道。
谢迪呼吸急促起来:“你少跟我说这些,天子怎么用你这么个奸臣!”
“真是昏君啊!”
谢迪说着就忍不住骂了一句。
噗呲!
张璁一剑刺穿了谢迪的胸膛:“骂我可以,骂君父,则我做臣子的不能不杀尔!”
谢迪愕然看向张璁:“你!”
说着。
谢迪就吐出血来,然后倒在地上,双脚和头抽动着,胸口的血也汩汩往外喷,不一会儿,其身下就浸染开一片血粥。
张璁的云纹白底靴直接踏进了血粥里,且用手绢擦拭着尚方宝剑剑柄,而对李秉说:“进去!”
“是!”
李秉立即带人闯了进去。
这时,已经没人再阻拦。
因为众人都被张璁悍然杀死谢迪的一幕给惊住了。
“我的弟!”
谢迁甚至不由得痛呼了一声。
他这一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烈度的打击!
然后。
谢迁就因此怒指着张璁:“张孚敬,我谢迁誓杀汝!誓杀汝!”
谢迁说后就突然两眼翻白,整个人也如金山倾倒一般,倒在了青石板上。
巡抚夏言见此忙扶住了他:“谢公!谢公!”
“阁老,怎么办,谢公晕过去了!”
夏言更是因此急得对费宏大喊起来。
“还能怎么办,让人赶紧把谢公抬回去!”
费宏则声音发颤地说了一句,且同时也目光阴沉地看着张璁。
谢迁这里也就被人抬了回去。
而费宏也在接下来走到张璁身边来:“谢公要是被你气死,你让陛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大可用我之首级,以安抚天下士人之心。”
张璁回道。
费宏听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张璁:“张秉用!我比你入仕几年,且送你一句话,做官要和光同尘!”
“阁老,我也送你一句。”
“做官不能太不想着百姓,否则说不定下次被乡民肢解时,可不只是肢解费氏一个族人了!”
张璁也反教育起费宏来。
费宏顿时脸一红,咬牙道:“你的意思是,我费氏居乡不检才招致乡怨?”
“是不是,您清楚!”
张璁笑着回道。
费宏道:“我清楚?我只知道是叛贼朱宸濠恨我不肯附他,故怂恿乡贼害我费氏!”
“费氏这样的大族,按理,能够和睦乡邻,让乡梓无贼才是,怎么就会有乡贼出现了?”
张璁反问道。
“汝真是不可理喻!”
费宏直接转过身去,把袖一掸,往谢迁的“大学士”第而去。
夏言、潘仿等浙江官员也都跟了来,且都对张璁侧目而视。
因为张璁在他们看来的确不可理喻,说的话实在是太不通人情,且刻薄的很。
“谁不知道费氏在铅山扶危济困,颇得士民爱戴,偏偏在他张孚敬嘴里,费氏成了铅山百姓公敌!”
夏言就在这时替费宏抱不平说了起来。
浙江巡按潘仿也跟着言道:“也就是阁老大度,宰相胸襟,才不与他计较,不然就凭他这一点,也能给他安一个污蔑元老、诋毁名宦的罪!”
“部堂!”
“发现许多竹木,光是金丝楠木,卑职数了数,就不下百余根!”
“紫檀木、鸡翅木、黄花梨更是堆满仓房!”
李秉这时突然疾步从“大方伯第”走了出来,对张璁说了起来。
费宏、夏言等人因还没走远也在这时听见了。
张璁听后大赞一声:“好!”
然后。
张璁吩咐道:“立即组织当地民夫,募集船只,把竹木装船登记,然后运去京师!”
李秉拱手称是。
费宏这时也在愣了愣后,疾步走了来,喊住了李秉:“你说的是真的?”
李秉拱手道:“阁老,卑职哪敢污蔑谢家!”
费宏则在这时对自己的随从说:“去叫谢家的人来,问问他们,这竹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宏的随从立即拱手称是而去。
而费宏自己则跟着张璁去了“大方伯第”里面,来到了存放竹木的地方。
夏言等浙江官员也跟了来。
届时。
张璁就看见仓房内的确存放有大量竹木,金丝楠木也真的不下百根,皆粗如熊腰,截面橙黄如金。
费宏更是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瞠目结舌起来。
接着。
费宏就看向夏言和潘仿,大声责问道:“你们在浙江干什么,他谢迪私藏了这么多皇室专用竹木,你们不知道吗?!”
“阁老容禀!”
“我们也因谢迪乃谢阁老亲眷,故即便底下税官有报说谢家船只大量经过,也不敢多问!”
巡抚夏言这时忙解释了一句。
还拭了拭头上的汗。
然后,夏言就又拱手对张璁作揖:“还是大司空明察秋毫,有胆略有智谋,才查获了如此多的禁用竹木!下官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没办法。
夏言不得不对张璁转变态度。
因为他很快就认识到,这么多竹木被查获,关键是还有许多禁用木材,那朝廷就有理由把这些竹木全部查抄走。
尽管这些竹木可能不全是从竹木抽分运来的,而是谢家参与走私的木材,是准备卖给江南许多缙绅大户建豪华园林的木材!
但现在,朝廷将其全抄,谢家难道还能说这些木材不全都是竹木抽分厂的吗?
所以,夏言清楚,这意味着接下来皇帝大造战船是不用担心造船材料不足不够好的问题了,而张璁也会因此再立大功!
再获更大的圣宠!
而至于什么火烧竹木抽分厂,什么杀缙绅太狠,也就算不上什么值得被皇帝怪罪的事了!
接下来只会升官,乃至入阁,进一步得到皇帝信任。
而夏言自然没有理由再得罪张璁这位肯定要被天子大为宠信的官员。
“陛下有句话,叫为臣者要以身为炬,尔等只要照着这么做,无畏无惧,也能查破此等大案!”
张璁素来吃软不吃硬,夏言这么一吹捧,他也不由得在这时笑着说了起来。
“陛下这话说的太对了!”
“真正是道出了为臣者应该有的操守!”
夏言做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再次笑着对巡按御史潘仿说了起来。
潘仿自然也得跟着颔首:“是啊!可谓真知灼见,当为传世官箴!当为传世官箴啊!”
“正是此理!”
“在践行圣训这方面,下官与部堂相比还是有所欠缺!”
夏言继续很严肃地附和着,见张璁喜欢听好话,也就再次捧了一下张璁,且主动向张璁作揖一拜。
费宏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陈杂,但他也不得不对张璁改变了态度,说道:
“圣训确实鞭辟入里,道出了为臣应有之道,值得我们领会践行,但我还是希望公不要借此过于发挥,直接就要下令把谢阁老真的也拘押起来,乃至也要直接抄查‘大学士第’!”
“因为无论怎样讲,大学士第是孝庙敕旨建造的,谢公也是辅佐两代先帝的元老!”
“为臣的总要顾及一下先帝的颜面!”
费宏言道。
张璁听后道:“但总要问问的吧,他谢阁老家查出这么多禁用木材,总得给朝廷一个交待!”
“阁老和部堂容禀!”
“这不是我们家!”
“我们家与二叔家早已分家,族谱都另造了!”
赶来这里的谢正立即朝费宏和张璁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