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又是一阵沉默,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最近怪事真不少,尤其今天特别多。
先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这么个长得和猪八戒差不多的福王,本来毫不起眼,谁知道皇上竟然一下把他捧上了天,不但和他称兄道弟,还号召所有文武官员向他学习。
所谓的一夜成名,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现在更厉害了,不但没用勾结地方大员把他参倒,反倒让他们真正成了姻亲了,而且由皇上主婚,这从此以后更是堂而皇之,谁都没法再说什么了!
更奇怪的说,皇上自己还没有结婚选皇后呢,竟然提出来为福王主婚,这还真是件稀罕事情!
唐卡不傻,从他们的眼神中很快看出来了这种疑惑。看来,得想个办法打消大臣们的这种疑惑才行。昨天晚上和张居正、葛守礼他们商量的时候,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情况多变,设定计划是一回事,真正实施的时候,应变很重要。
他的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会儿,是应该把太后抬出来的好时候了。
虽然这件事情,事先并没有问过她老人家,但相信退朝之后,自己去找她一说,她会同意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照说我刚成年登基,这种主婚的事情不该我过问,但这是太后她老人家提出来的,所以我就代劳了吧。”
“噢!”台下君臣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后的主意,难怪会考虑得这么细致,连替福王纳侧妃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一说是太后的主意,大家一下就踏实了下来,有人甚至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太后沉着稳重,凡事都三思而后行,既然她决定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比如说现在全力倚靠这三人,让他们团结抗倭等等。
唐卡现在都有些嫉妒自己的“母后”了,同样是一件事情,本来都是对的,但自己说和太后说就是两个概念。
看来还是自己的修炼和威望不够,离真正的一言九鼎、让人放心,还差得很远!
不过今天也算学到一招,能够知道借用母后的力量,就说明是一个进步。
这时候,张居正、葛守礼和冯保,也对皇帝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把太后抬出来,这是超出昨天议定方案之外的,属于临场发挥,就和葛守礼悄悄安排那两个言官拿出银票一样,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一旦发挥好了,会起到比原计划更好的效果。
福王听说是皇帝为自己主婚,而且还是太后的意思,心里无比激动走来。
虽然只是纳侧妃,但是从此以后就和闵、钟二位巡抚是翁婿关系,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皇上这一赐婚真是太给力了,一下就把所有人的嘴全堵上了。
只不过,从此以后就要管那两个家伙叫岳父了。虽然年龄上小他们十岁,但地位上自己可是王爷,从此就这样低了一辈,听起来不太爽。
不过一想到他们的小女儿估计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含苞待放的好时候,为了这个,就不和他们计较这么多了。
花开不多时,堪折只需折。而且正是年方二八,豆蔻年华,多么美妙的事情,想起来都令人心醉不已!
此刻,他已经激动得五体投地,长跪拜谢:“微臣何德何能,竟然得到皇上和太后如此眷顾,实在让微臣感动不已!微臣只有继续尽忠尽责,誓死效忠皇上、皇太后,以报天恩!皇上、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后,这个大胖蛤蟆在地上一直不停叩头,早就超过九个了,还一直在叩,敲得地板都“咚咚”作响。
皇帝笑了:“兄长,请起吧。你纳侧妃的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吧,回头朕让冯保选个黄道吉日告诉你。正日子的那天,朕可能不能亲临了,朕就派个代表送重礼去吧,好不好?”
“如此甚好!”朱廷贵已经高兴得流出眼泪来,泪水流遍了他肉乎乎的脸,看着又滑稽又好笑。
皇帝这时强调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和两位巡抚一起,替朕把好东南沿海的大门,早日把倭寇驱逐出去!”
朱廷贵急忙继续磕头:“臣领旨,臣必须尽心竭力,不负皇上重托!”
皇帝点了点头,笑着站直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谁代表朕去呢?葛大人,你这段时间有空吧?如果没什么事情,代朕走一趟如何?”
葛守礼笑着跪倒应命:“皇上但有所命,微臣一定执行。微臣愿往,代表皇上前往贺喜!”
葛正礼可是都察院的主官——左都御史,与六部尚书一起号称“七卿”,由他作代表,那可真是给足了福王的面子。
朱廷贵感恩得又一次磕头:“叩谢皇帝陛下!谢谢葛大人!”
皇帝看了一眼冯保,冯保会意,高声叫道:“有本再奏,无事退朝。”
百官一同跪下,三叩九拜,山呼万岁,用赞美声送皇帝离去。
皇帝在走出大殿的时候,说了一句,竟然是唐太宗对长孙皇后说的那句话:“有你们这些人在,朕想做昏君也不容易呢!”
大臣们都陪着笑,恭送他走出大门。
……
散朝时,很多人过来恭贺福王。他也乐得接收,脸上由感激涕零变成了无比炫耀的神情,笑开了花。
葛守礼一直和张居正站在一起,二人好象悄悄在商量着什么,还边说边笑。
这二人说得很自然,大家都以为他俩在商量些什么事情。左都御史和首辅大臣站得近,聊会儿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家渐渐散去。虽在聊天,但一直盯着福王的葛守礼突然发现,有一个大臣脸色阴郁地和他说了一句什么,他顿时变了脸色,快速地跟在这人后面走了。
葛守礼急忙捅了张居正一下,张居正何等聪明,迅速看到了这一幕,二人不动声色,仍然边说笑边往外走。
走在福王前面的这个人是户部侍郎江惟平。他怎么会和福王走在了一起?他刚才和福王说了一句什么?
二人都觉得这个情况非常重要,应该迅速向皇帝报告。于是二人出了门,径自往上书房的方向来。
皇帝和冯保果然都在上书房,两人正在热烈讨论今天朝堂上的表现。正在夸赞葛守礼戏演得到位,演员找得也好的时候,门外太监来报:“皇上!首辅大臣张居正、左都御史葛守礼求见!”
“噢,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请!”
“是!”
二人迈步进来,施礼完毕,快速向皇帝报告了此事。
皇帝听完皱紧了眉头:“朕这刚刚还和大伴儿夸葛大人你这戏演得好,怎么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出。先生,这个江惟平是何许人也?”
张居正也皱着眉头:“回皇上的话!这个江惟平是嘉靖年间的状元及第,江苏淮阴人,虽然岁数不大,只有四十岁出头,到现在也算是三朝元老了,臣还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福王搅在一起。”
皇帝又问葛守礼:“你们都察院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
葛守礼回答:“皇上!这个江惟平的底细,我们知道的和首辅大人说的差不多,对于他俩如何靠得这么近,还真是闻所未闻。”
“嗯!”皇帝点了点头,“大伴儿,这件事情你来办吧,由你去打听这个江惟平和福王都说了些什么,他们有什么样的密谋?”
“是!”冯保应命,出门布置去了。
……
京城正阳门外的一间院子外,一顶轿子停下了。
这顶轿子有些奇怪,轿子已经停了,里面的人却并不着急出来。抬轿的轿夫一直在四处张望,过了好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人,把轿帘掀开了,轿子里的人这才出来,快速进到了院内。
这出来迎接的人,正是江惟平。轿子上的人,正是福王朱廷贵。
刚才在散朝的时候,江惟平凑到朱廷贵的身边,只说了一句:“你难道想当高拱么?”
朱廷贵当时就是一惊,一看是江惟平,急忙收敛了笑容,跟在他的身后,二人约好了江惟平先走,约在这个院子内碰头。
这个院子其实是江惟平养小三儿的地方,闹中取静,平时没有人知道。
这个江惟平,其实还真是朱廷贵的熟人,只不过外人很少了解。他与朱廷贵相熟,还就是因为这个一直没有对外公开的小三儿方郁婷。
这个方郁婷原来是苏州名媛,说白了也是青楼女子,不过是号称卖艺不卖身的。早在江惟平还是一介寒酸书生的时候,她就是已经名动苏淮“微雨楼”的头牌,绰号“花房姑娘”。
后来江惟平中了举,县老爷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他就到“微雨楼”一醉方休,就在那儿遇到了美仑美奂的方郁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上演了一段才子佳人惺惺相惜的缠绵爱情。
可惜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老鸨是坚决不允许自己的头牌爱上穷小子的,无奈他俩只得别离。临行前,江惟平发下重誓,以后高中了一定回来找她。
几年后,江惟平还真的高中状元,一下就进了翰林院!回乡“夸官”以后,他满心欢喜地回来找方郁婷,谁想到事过境迁,几年时间,“花房姑娘”比原来名气更大了,江浙一带权贵对其趋之若鹜,甚至还有京城的大官闻名而来,准备花重金包养她。
虽然已进了翰林院,但俸禄还是微薄,而现在方郁婷的赎身费已经水涨船高,达到了三千两之多。没办法,一直很长的时间,江惟平只能默默地在楼下站着,等着方郁婷透过窗户看他一眼。
其实准备包养方郁婷的权贵中就有朱廷贵这一号,财大气粗的他几乎没人敢惹,这些天他就让这位“微雨楼”头牌整整陪他唱了七天曲。
朱廷贵也觉得奇怪,这个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好象还真不卖身,给多少银子都不卖,他正在奇怪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不经意间偷眼去瞧楼下的一人。
当时他就怒了,让手下把这个人抓到来就是一顿暴打,打到后来看到他身上有一块腰牌。这块腰牌他可认得,这是翰林院——皇帝秘书机构的专属之物。
因为害怕出事儿,他把手下都遣开了,亲自询问江惟平,江惟平这才和盘托出,并请福王成全他们。
朱廷贵还算有些善心,但他主要还是想在京城埋下暗线,这个新科状元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机会,于是一狠心,替“花房姑娘”赎了身,任由他们远走高飞。
到了后来,因为方郁婷身份特殊,也不便公开,她始终也没成为他的正牌妻子,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儿。
江惟平后来娶了次辅大人柳明清的女儿,只能偷偷在正阳门外买了一个宅院金屋藏娇。这一藏,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