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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

    陈宝林亲自调了红豆冰酪羹,翠苏捧着碎冰回知画斋,听主子唤她,取如意瓷碗,浇上冰,好为宓常在送去尝尝。

    主子眼底期盼,面有柔色,大抵是真心想与宓常在交好。翠苏无端生出气闷,脱口囔声,“主子待宓常在好,宓常在在宫里愈发得势,可也不见记起主子。”

    陈宝林眸色微变,原本生出的笑意慢慢淡下来,一如平常地与她说话,“你以前不是希望我与宓常在交好,今儿是怎么了?”

    珠帘垂落的暗影映着陈宝林的侧脸,翠苏毫无察觉主子神情已有些怪异,一五一十叙了在内务府看到的一幕。

    “主子受不得热,内务府又惯来欺负咱们,宓常在怕是从未记挂过主子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问也不过问一句,奴婢甚至想,宓常在大抵与宫里那些人一样,瞧不上咱们知画斋。”

    陈宝林并未打断翠苏,只是在翠苏话落之后,仿若无意,失手打翻了案上的茶水,她面色很淡,翠苏却猛然醒神,扑通跪到地上,“奴婢失言,主子恕罪!”

    她咬住下唇,懊悔地闭了闭眼,主子性子素来敏感,她自己想想也就罢了,近日主子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她怎能说这种话让主子难过。

    陈宝林持着调羹,漫不经心地搅动瓷碗中的红豆冰酪,“宓姐姐得宠,我自是替她高兴。她几番为我解围,不论真心假意,是否瞧得上我,我全不在意,这些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翠苏低头应声,她起了身,到殿外去取食盒,越过珠帘时,耳边听殿里主子无意轻声,“倘若不能怀上皇嗣,承再多的恩宠,与我又有何异……”

    日光照出的地面之上,翠苏身形一晃,面色如纸般惊骇惨白。

    ……

    五日后,徐答应得召俸驾。

    徐答应生有一副好嗓子,寻常的男子尚且以做乐之名常常留恋勾栏瓦舍,舞姬歌乐。当今皇上虽贵为一国之主,倒底也是男子,但虽有召幸,迟迟未给封号位份,始终是个答应,徐答应私下里不知遭了多少人讥笑,都传徐答应曲儿唱得再好,似乎也并未真正让皇上满意。徐答应心里有气,又心气高得厉害,生性不安分,不过侍寝两回,便端足了主子的架子,处处颐气指使。

    明裳与陈宝林到御花园,前午下了雨,水珠打着芍药的花芯,别有一番怜意。

    两人相扶上了台阶,陈宝林无意提起上回送去了红豆冰酪羹,问姐姐吃得可还喜欢。天儿热得紧,明裳拭了拭额头的汗珠,侧脸朝她笑,“喜欢喜欢,又甜又清爽,我还想着再向你讨要几碗。”陈宝林双颊微红,低眉生出羞色,“宓姐姐与我说什么讨要不讨要的,姐姐喜欢吃,我做给姐姐便是。”

    两人未说上几句,耳边听闻一阵女子的吵嚷声,彼此对视一眼,具停住了身子。

    是柳美人与徐答应在园中争执。

    陈宝林忽然想起一事,附耳与明裳,“请安时嫔妾瞧见,柳美人身边的宫人似是不慎冲撞了徐答应,徐答应当时面有恼怒,受了柳美人几句羞辱,并未发作。”

    明裳挑眉抬眼看去,便见徐答应死死捂住右脸,憋了满眼的泪水,柳美人冷笑,“少跟我装无辜,小门小户出身,心气儿倒不低,今儿个就让我教教你规矩。”

    柳美人显然气得不行,她右手抬起,重重打向徐答应的侧脸,徐答应两臂叫柳美人的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硬生生承受下了这一掌,白净的脸蛋正正好好留下一对巴掌印,红肿不堪,甚是唬人。

    “柳美人,你欺人太甚!”徐答应那副嗓子犹如莺啼,泣泪涟涟,梨花带雨,这般委屈,旁人听了忍不住心疼怜惜。柳美人最是听不得她这副勾人的模样,与顺湘苑那个小贱人一样,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把皇上勾了过去。

    柳美人咬着牙关,“别以为学了勾栏瓦舍的本事就能哄着皇上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徐答应侧脸火辣辣得疼,又屈辱又难堪,眼眶里泪水直流,日头晒得她眼晕,朦胧间,她看清了远处走近的人影。徐答应眼眸登时亮了几分,她脑子不笨,知晓该如何博得男人怜惜。

    “嫔妾从未做错过什么,柳姐姐为何要责罚嫔妾……”

    柳美人背对着石子小径,没看见过来的圣驾,见徐答应服软示弱,反而有几分得意,她轻蔑道:“你最大的错处,就是得了皇上的宠,我自然要罚你。”

    徐答应仍旧委屈,“后宫嫔妃,皆是为了侍奉君王,柳姐姐难不成要一一责罚了吗?柳姐姐如此善妒,皇上可知晓?”

    “少给我叩莫须有的帽子。”柳美人冷冷道,“你同顺湘苑那个小贱人一般,最会惺惺作态!”

    “我今日就是打你了,又能如何?”

    柳美人扬起了手,徐答应看准时机,飞快地冲过来的圣驾喊道:“皇上!”

    皇上?!

    柳美人神色惊住,她身子僵了好一会儿,直至听见后面的男声,脸色彻底白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

    李怀修拂袖走近,负着的手漫不经心地轻捻扳指,即便看见了自己宠着的女人挨了巴掌,脸上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动容。

    “皇上……”徐答应抢先哭出了声,泪水从眼眶里滚下来,鬓边的发簪被打得歪斜,脸上那两道巴掌印愈发显眼,衬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三分落魄,七分可怜。

    李怀修眼光落到柳美人身上,柳美人触到皇上的脸色,吓得扑通跪下身,颤着眼睫,战战兢兢道:“皇……皇上,徐答应冲撞嫔妾,不知悔改,嫔妾只是教教她规矩。”

    “当真?”

    李怀修是在问向后面跪着的徐答应,柳美人吓出一身冷汗,徐答应哭得抽咽不止,说不出话,良久,才勉强咬住了声,“是嫔妾的错,皇上不要责罚柳姐姐,柳姐姐也不是有意……”

    一句话,气得柳美人强忍住才没再去扇徐答应一巴掌,当真会卖弄心计,颠倒是非黑白!

    “皇上,嫔妾……”柳美人急得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她该说什么,人是她打的,那些话也是她亲口说的,说什么都是苍白得无力。

    徐答应越哭越委屈,竟不顾体面,直接起了身子,扑到李怀修怀里,此番张扬,还在假惺惺地为柳美人说话,“不是柳姐姐的错,都是嫔妾不好……”

    一旁站着的全福海都看不下去了,他偷偷觑了觑皇上的脸色,即使徐答应扑过来,皇上仍旧八风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怜惜怀中软玉温香的意思,看来这徐答应确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皇上待徐答应,大抵就是一时的兴头。

    最后,徐答应跟着圣驾离开,柳美人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这时候再哭,又有谁能看得见。

    远处两人都未料想到,会是这般结局,徐答应确实命好。

    陈宝林站在假山后,怔然看着眼前令她意外的情形,手心微紧,眼底闪过一抹艳羡的妒色。

    ……

    圣驾到了承明宫,全福海候在外面,果不其然,不到一会儿就听里面唱起了曲儿。徐答应受宠有受宠的资本,比起宫廷的乐师不遑多让。

    这夜圣驾留在了秋水榭,徐答应沐浴过,着一袭湖蓝的掐腰衾衣,羞答答地走到床榻边伺候李怀修安置,她瞄了眼男人的脸色,仿若不经意道:“嫔妾今儿请安,与宓常在说了几句话。”

    “宓常在生得可真好看,怪不得初初侍寝,皇上就给了她封号。”

    李怀修捻着扳指的手微微一顿,掀起眼皮,掠向为他解着腰封的女子,徐答应仰着脸,触到男人视线,笑意陡然僵住,原本还要再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好半晌没敢冒出话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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