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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跑吧,赶紧跑吧,跑得远远的!

    原野漫步回自己的营帐,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阿满。

    她坐庄开赌,前面小赢了一点,但关键时刻搏一把,没能摔出一对八点,没能凑齐“山鲸扛铁炮(虎头+板凳)”,被迫赔了所有闲家,又输了清洁溜溜。

    对此,她很忧伤,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原野瞥了她一眼,拿她也没招。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更像是朋友,她就算不学好,是个顽劣不堪的野孩子,原野也没法打她屁股,或指着她脑门痛骂,只能缓缓图之——他打算回去找阿清打小报告,以及再次加强对她手头钱财的监管。

    然后,他再花点时间,找个机会,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彻底把她这个臭毛病给治了。

    不然放个赌徒在身边他也不安心。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从阿满身上收回目光,又瞧了瞧现在的稻叶地营地。

    织田信长等武士在幕府中大肆庆祝大胜,各种吃喝玩乐,郎党足轻们也没闲着,一样在野地里点燃篝火,凑在一起喝浊酒、煮肉、赌钱、大声说笑聊天,甚至还有些人在摆摊,大声吆喝着出售各种抢来的“战利品”,硬生生弄出个“小市集”。

    原野顺路瞧了一眼,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大件的彩绘屏风,小件的装水陶器,破损的菜刀,零散的衣物饰品,甚至连鸡、鸭、酱菜之类都有,而且这“小市集”光顾的人还不少,里面还混着几个穿着直襟和肩衣的“体面人”,不停掏钱买些便宜货——看形象,有点像《聪明的一休》里桔梗屋的胖老板。

    之前原野不是在医伤就是在睡觉,还真没发现这些“老板”是什么时候跑来的,指了指向阿满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阿满无精打采地望了一眼,闷闷不乐道:“是黑揪商。”

    “黑揪商?”

    “黑揪就是埋尸体用的一种木头铲子,黑揪商当然就是专门处理尸体的商人。”阿满刚刚大败亏输,没多少耐心给他说这些常识,但还是勉强道,“刚打完仗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就闻着味来了,掩埋一下尸体从织田信长那里赚点钱,再把死人的衣服剥了,找找损坏的武器甲胄什么的,一起拿回去卖,大概就这样。”

    原来如此!

    原野点点头,之前他还在想那些战死者的尸体该怎么办,扔在那里一个弄不好就要形成大疫,没想到古代人也不傻,有专门干这一行的人,已经跑来开始做生意了——曰本武士还真是只管打仗,别的都有人操心,都形成产业链了。

    他认识这种人也没什么用,也就没再细问,但放慢脚步瞧了瞧这个“赃物小市集”,看到不少东西上都隐隐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心里微微不适,只是这种事他也管不了,只能干看着。

    不久后这个“小市集”就快走到头了,光线渐渐昏暗,他看到一群人被草绳栓着挤在一起,男女老少都有,有近百人,不由奇怪道:“这些人又是谁?”

    阿满抬头瞧了一眼,又低下头无所谓道:“大概是清洲城城下町的町户吧,一群没跑掉的傻瓜。估计有人没抢到好东西,就顺手把他们抓回来了,打算回头找个地方卖了再分钱。”

    原野:……

    他都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糟糕的时代了,没想到还会遇到各种突破下限的糟糕事,想来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现代人无法接受的畜生事——他都不敢去细想,想了肯定犯恶心,他好想回现代。

    晶了狗的穿越啊!

    他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

    他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继续往自己的营帐走,但走了几步,听到黑暗中传来隐隐的抽泣声,步子一顿,又叹了口气,向阿满问道:“他们……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鬼知道,女的大概会被卖去游廊(J院)、酒屋(也兼职J院)之类地方,男的大概会被卖去淘矿、开山什么的。这些人没什么用的,又打不了仗,种不了地,也就身体和力气还能值点钱。”阿满毫不在乎,这种事她见过太多太多了,也就原野这种大少爷才会问这种愚蠢问题。

    原野默然片刻,再次摇了摇头,转头瞧了瞧附近,向一处篝火处问道:“这些人是……谁的?”

    原本在篝火处大声说笑的足轻们微微一静,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家伙快步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大人,是小人们的,您是看中了哪个吗?”

    原野借着昏暗的火光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是个杂兵足轻,大概春耕正忙就被从田地里揪出来打仗了,看神态竟然有些老实巴交的味道,有些淳朴劲儿——老实巴交的农夫,毫无感觉地贩卖人口,看起来还挺熟练的样子,有点黑色幽默了。

    他摇了摇头,问道:“一共多少钱?”

    “您全都要?”

    “多少钱?”原野心情不好,没耐心和他废话。

    “等等!”阿满反应过来了,原野好像脑子又抽筋了,又要干傻事,连忙一扯他问道,“一群老弱病残,你买他们干什么?你刚有点钱又开始烧得慌了?”

    “我们酿酱油需要人手。”原野随便找了个理由,“只是我们自己干,弥生他们身体撑不住,时间长了要出事。”

    “那也不用买这帮家伙!”阿满还是觉得不行,“这帮家伙连跑都没跑掉,干起活来估计也是一群废物,你买他们还不如去买那些被捉的清州军足轻,那些人干活肯定比这些强。”

    原野叹了口气,摇头道:“刚好看到了,就他们吧!”

    阿满凝目瞧了瞧那群“老弱病残”,再次劝他,“真不行,能干重活的也就一两成,不划算。”

    “凑合吧,就他们了!”

    原野主意已定,根本不听劝,再次向那名老农足轻问道:“多少钱?”

    那名老农足轻微微犹豫,偷眼看看他的脸色,再回头看看自己的“乡党”,报了一个价:“既然是大人要,那……一共八十九人,小孩子就送给大人了,给八十贯钱就好,您看……”

    不到一贯钱一个吗?小半头驴的价格?

    原野看到贩卖人口不舒服,愿意花点钱平复一下心情,却也不是想当冤大头,心里默算价格,又回忆了一下阿满以前满口胡柴,在家里大放狗屁,好像说过弥生也就值四贯钱,那这么看看……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阿满已经很不痛快了。原野这败家子儿整天想一出是一出,还老是不听她的“一片忠谨之言”,非要买这些劣等货,她想痛快也痛快不起来——她本来输光了钱就很郁闷,现在更生气了。

    她头上的小揪揪晃了晃,主动接过了讨价还价的活儿,免得损失更大,笑嘻嘻就向老农足轻轻轻招手:“你过来,你过来……再凑近点!对,再过来一点……”

    那名老农足轻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把头凑了过去。阿满弹了弹豆豆眉,狗脸一翻,笑容立敛,抬手就重重抽了他一个耳光,破口大骂道:“这些老弱病残你也敢要八十贯?你这屎壳郎是吃屎吃多了,失心疯了吧!”

    她治不了原野胡乱花钱,一肚子火全发到了这漫天要价的老农足轻身上,这一耳光非常响亮,力道也十分沉重,老农足轻被抽的原地直接转了一圈,脸都肿了,脑袋更是嗡嗡的,而他身后的篝火处微微骚动,不少杂兵足轻都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又惊又恐。

    阿满豆豆毫无惧色,抽出短柄小斧就指了过去,骂道:“怎么,不服气,信不信我现在过去劈死你们!”

    她骂完了这句,又用斧头背给了老农杂兵一下,低着头整齐的刘海垂下,满眼阴影,阴测测道:“八十贯你是在想屁吃!三十贯!就三十贯,你们每人能分一贯多,也该知足了,别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她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征兆都没有,还蛮横霸道的厉害,老农足轻被她打懵逼了,但看看旁边身材高大、面无表情,似乎心情也很不好的原野,再看看阿满手里锋利的小斧头以及眼中的凶光,咽了口唾沫后神情畏缩了一下,再微一犹豫就屈服了,“那就三十贯吧!”

    他们把人赶回那古野城也许能多卖一些钱,但也不好说,万一后面再有什么行动,带队的足轻头觉得这些町民碍事,命令他们把人杀了或扔了,他们可就白忙一场,更亏——他们其实更想抢东西,只是没分到好活,什么也没抢到,这才捉了这些人回来,免得白出来打一场仗。

    别的足轻就比他们这一小伙人强一些,直接抢的东西,没弄得像他们这么麻烦。

    这帮杂兵足轻屈服了,阿满也就满意了,收起小斧头望向原野,在原野轻轻点头后就又给了老农一脚:“便宜你们帮粪球了,赶着人跟我走,到地方就给你们钱。”

    这些杂兵足轻好像有点贱骨头,挺吃这一套,被阿满连踢带打竟然还能给个笑脸,乖乖赶着捉来的町民跟阿满和原野走了。

    原野回去后也没食言,取了三十贯铜钱给他们就让他们走人了,然后吩咐有些莫名其妙的前岛平一郎,让他暂时安置这些倒霉的町民,给他们点饭吃,顺便还淡淡提醒了这些町民一声:“今晚不要逃。”

    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他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就准备闷头睡一觉,免得再想这些烦心事,但进去后就看到阿满在向阿清和弥生小声抱怨他,说他脑袋又被驴踢了,又在乱花钱。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阿清叫过来打小报告:“你姐姐今天又去赌钱了,应该贪污过经费,你好好查查她。”

    阿清呆了呆,小脸马上涨红,深感失职,马上转身找阿满算账去了。

    原野也不管她打算怎么办,直接躺倒,闷头大睡。

    …………

    第二天一早,织田信长就下令返回那古野城,但他似乎昨晚喝酒喝多了,倒没马上动身,反而一直窝在营地没动静。

    原野也不在意,等大部队接二连三出发后,就指挥自己的手下用牛车运送伤员,慢慢往那古野城挪。

    至于那些倒霉的町民,原野就让他们跟在队伍最后面慢慢步行,还一人发了个饭团,给了一节灌满水的竹筒,让他们路上吃喝。

    阿满有些不放心,监督足轻们老实干活之余,几次要去后面看看,生怕这些人跑了——这些人现在可是野原家的财产,平均一人值0.15头驴,跑十个就等于丢了一头半驴,她舍不得。

    但原野不准她去,硬是给她派了个任务,让她去前面探路,理由是防止被伏击,哪怕阿满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也非要她去。

    他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这种事太多了,他根本管不过来,但你说不管吧,他又刚好看到了,什么也不做心里很不舒服,也就只能这样了。

    大概,算是花点小钱,换个心情稍好吧!

    所以,跑吧,赶紧跑吧,跑得远远的!

    他一路上连回头都没有,就等着这些町民自己逃走,而顺着小田井川走了一阵子,去探路的阿满又骑着马回来了,远远就向他禀报道:“前田利春那老家伙在前面跪着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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