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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答婚书

    夜风吹动窗扉吱吱作响,寒气涌下窗棂,似乎要顺着地面钻入薄衾里,崇嫣拥着薄衾不想睁眼,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有人进了屋,替她关了窗子,又至她榻前,往她被里塞了个汤婆子。

    寒气夹杂着冷香拂过她的面颊。

    那人于被下捏了捏她冰冷的足,她怕痒地缩了一下,去寻那暖乎乎的汤婆子,柔足贴上热源,不自觉发出舒服的喟叹。

    她听得一声少年轻笑,想睁眼,却沉溺于暖洋洋的气息里怎么也睁不开眼,渐渐陷入黑甜的梦里。

    -

    崇嫣醒之前先听到鸟鸣,窗外天光大亮,厢房里唯有她一人,不见霍凛踪影。

    霍凛去哪儿了?

    崇嫣记得他们昨日还在掰扯嫁不嫁之事,于霍凛而言,揽得一门亲事在身迫在眉睫,她便是那挡婚的最好的卒子,只是签订婚约文书,随时可解,且不代表日后会成亲。

    他看中的就是她不心悦他,不心悦便少了许多麻烦,亦随时可弃。

    若应,则他二人之前种种纠葛可两清,她只须帮忙打发走上京贵女即可解除婚约,看似于她无损的提议,可是她为何会觉得这般胸闷呢?

    是厌他将婚事当做交易之举,还是……

    心悦他?

    崇嫣心中狂跳,强行将这匪夷所思的情愫驱离脑中。

    她靸了鞋,行至桌案旁,见霍凛的婚约文书被瓷杯压着,她昨夜还没来得及接这文书就晕了过去,是以上面写了什么更是不知。

    崇嫣挪开瓷杯,执起这文书细读,慢慢地,她瞪大了眼睛。

    除了一些礼节上的话,上面详细记录着若缔结婚约,会赠予她的田产银票数量,甚至还有各式织物,金银首饰等。

    尤其最后一句,若婚事未成,以上财物均不用返还。

    也就是说,帮霍凛一把,不仅两清,还能成为个小富婆。

    崇嫣摁着胸口,看着这长长一条礼单,心不心悦霍凛好像不值得她烦忧了,她胸口好像也不闷了。

    恰此时,厢房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崇嫣心中一喜,想应是霍凛,忙道可进。

    大夫带着两药童入内,药童将制好的药摆上桌案,大夫捻着胡子,朝崇嫣见礼:“崇姑娘,老夫姓曾,常入侯府为世子爷诊平安脉。”

    崇嫣收起思绪,还礼:“曾老。”

    “可是我得了什么重病?”桌上摆了些药瓶,还有杏林圣手携徒而来,不免让她心中忐忑。

    “姑娘习武,身体比一般女子强健。”大夫笑着摇摇头。

    崇嫣松一口气,她就说,她好着呢。

    “只是再强健的身子都经不住这般折腾,老夫问过世子,姑娘头部撞过两次,脑内有淤,不宜情绪激动,此次感觉头晕目眩,亦是脑伤所致。”

    “这些药外敷内服皆有,须连服一月,切不可断,另外,还有一味药在世子爷身上。”

    “在霍凛身上?”崇嫣不解其意,为何这味药要放在霍凛身上。

    大夫三缄其口,只说找到霍凛一问便知。

    崇嫣不再问,反正她总要找霍凛的,她服药后找大夫借了纸笔,写了份答婚书,另誊抄一份跟霍凛的婚约文书放在一起,拿着那份答婚书直奔霍府。

    待她把答婚书交予霍凛,意味着她答应订立婚约,此婚约方成。

    -

    霍凛不在侯府,侯府内反而多出来了一些锦衣卫,腰别雁翎刀,脸上带着森冷与审视,崇嫣见他们心里毛毛的,揣着答婚书避去府外,刚下台矶,便被霍七叫住。

    霍七道得世子令一早便守在此处,就等崇嫣来后为她引路。

    看来霍凛是吃定了她会答应。

    “若我不来呢?”崇嫣有些好奇,看府内那阵仗,上京贵女已至,若她反悔,霍凛又该如何。

    霍七笑眯眯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世子爷亦说过,若没等到崇嫣,他就动身去回春堂,把人盯住,待世子事后处理。

    霍凛吩咐这事的神色令霍七想起以前,那时土酋赠送给霍府一只鹰,说他们部落里最厉害的驯鹰人都没能把这鹰驯服,若霍侯能让此鹰再飞回来,土酋自当在西北以霍氏为尊。

    霍凛抢在霍侯前接过了此鹰,花了十日驯好后邀土酋观看放飞,正当土酋暗地嗤笑那鹰不可能再飞回来时,霍凛弯弓搭箭,一箭射伤了雄鹰的翅膀。

    雄鹰坠落于地,霍凛亦慢条斯理地扫视众人:“我伤了它的羽翼,这不就飞回来了吗?”

    不知为何,霍七看到崇嫣会想到那只被射下来的鹰。

    怎么可能!

    霍七暗拍脑门,霍侯和霍夫人皆是人杰,世子爷乖戾了点,也是正正经经的霍氏嫡子,不至于做剪人羽翼的疯癫事。

    他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领着崇嫣去了无庸城大牢,大牢阴森,阴风穿堂,还未入内,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呜咽之声。

    霍七刚要领着崇嫣进去,就见霍凛从牢里出来。

    他一身玄衣,脸上溅着点点血迹,更衬得仿佛从地狱里出来的夜叉,周身萦绕着凌厉煞气。

    陡然见着崇嫣,那骇人的凌厉之气收了收。

    他拭掉脸上血迹,扬起了然的笑。

    崇嫣将答婚书递给霍凛:“喏,一式两份,如此婚盟正式结成。”

    霍凛欲取,崇嫣收了收手:“我还要加个条件,婚约女子若有意愿,随时可解。”

    霍凛笑了,他上前一步,从崇嫣手中一点点抽走答婚书,低声应道:“那我亦有个条件,此桩交易只有你我知晓,若有第三人知,你的条件便作废。”

    崇嫣想了想,放手任霍凛将答婚书取走:“成交。”

    -

    大牢内,沈溶月抱着双臂,摇摇欲坠,身边贴身丫鬟撑着她,亦微微颤抖。

    她沈家在上京也是高门贵府,世代簪缨,却在东西两厂的倾轧下不得不选做西厂的狗。

    她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被爹爹送给了西厂,姜少娴带着她千里迢迢来西北,告诉她定要得到冠军侯世子霍凛的心。

    路途中她大着胆子问姜少娴,若是没得到霍凛的心该如何?

    姜少娴的回答让她如坠冰窟,他抚着沈溶月的发,道若是勾人都不会,可去秦楼楚馆学学。

    从那以后沈溶月再也不敢替了。

    那霍凛是何容貌,连张画像都没有。

    颠簸的路途和沿途的荒芜更是耗尽了沈溶月对西北的期待。

    她的车马滞留城外期间,沈溶月甚至想若是这样永远被挡在无庸城外也不错。

    总好过嫁给一个总会被西厂覆灭,其貌不扬的霍氏子。

    可突然城门对他们开了,霍家军将他们迎入城。

    沈溶月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霍凛。

    她是姜少娴从世家里挑出的,预备许给霍凛的世家女,一路以来她虽不愿,也早将霍凛想作夫君。

    今日见霍凛容貌,那沿路强烈的不情愿与顾影自怜,都化作了女儿家的羞涩。

    更令沈溶月欣喜的是,霍凛主动提出带她在无庸城转转。

    今日是无庸城灯节,她早有耳闻,对西北民俗之节亦多了几分向往。

    谁知霍凛竟带她来无庸城的大牢,血腥味和肮脏的囚犯令她几乎呕吐。

    “霍世子竟有凌虐的爱好。”沈溶月想到刚刚所见就胆寒,她脑中划过姜少娴的话,霍凛不是良配也无妨,她嫁给霍凛,就算霍凛不喜,姜少娴也会为了得到西北保住她。

    反之,若她得到霍凛的心,她可以选择栖息霍氏,也可以选择依附西厂。

    一位世子的凌虐之好,反倒没那么可怕了。

    况且,霍凛很可能在吓唬她。

    思及此,沈溶月心一横,提裙去追霍凛,刚刚她吓傻了,竟放任霍凛一人离开大牢,若她现在追上去跟霍凛说她不介意,或许能得到霍凛的好感。

    沈溶月刚追至门口,就看见霍凛的玄色身影,她心中一喜:“霍世子!”

    她慢慢走近他:“世子英姿,月儿难以忘怀,既然世子开诚布公,月儿也直抒胸臆……”

    沈溶月脸色微红,咬了咬唇瓣,在上京时她哪里说过此等露骨之语,就是来到西北这等荒芜蛮夷之地,为了得到一个男子的心才不得不如此。

    “得世子为夫,是月儿之幸。”

    他未成婚,沈溶月不认为霍凛能推掉姜少娴的安排,姜少娴为防霍氏推拒婚事,还带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面前玄色身影动了。

    霍凛转过身,沈溶月这才发现,原来刚刚他一直面对着一个姑娘。

    明眸皓齿,却一看就不是贵女的打扮,那姑娘穿着一身西北服饰,应是西北当地人。

    她的露骨之语竟被一姑娘听了去,沈溶月的脸刷地通红。

    可霍凛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白了脸。

    “抱歉,沈姑娘,”霍凛扬起浅笑,沈溶月第一次见他笑时,觉得是一种对远道而来的客人流露出来的好意,可此次再看见霍凛的浅笑,忽觉那笑带着淡淡的讽意。

    “你还是回上京吧。”

    “本世子有亲事在身,大虞律法,已有婚约却另缔婚事者,杖七十,”霍凛瞥了眼身边的崇嫣:“除了她,本世子谁都不娶。”

    那一刹那,沈溶月脸上血色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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