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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宴会

    雨仍未停,到黄昏时,逐渐变得淅淅沥沥。

    江连横离开大帅府,并未径直回家,而是乘车前往八卦街“松风竹韵”,开了个雅间等人。

    不多时,就有伙计敲门进屋,低声通禀道:“东家,张将军到了。”

    原来,今天下午,张效坤同样去了大帅府。

    虽说他只是一介宪兵营长,但毕竟肩扛上将军衔儿,老张回奉,他也理应亲自去找大帅述职汇报。

    直奉战争中,张效坤身为苏鲁别动队队长,领功请赏的事儿,自然没戏了。

    此番前往,不求其他,只求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哥俩儿相继见过大帅,又提前约好了在此碰头。

    江连横责怪伙计不懂事,忙说:“还问什么,赶紧把人请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房门口晃晃悠悠、闪出一道模糊的高大人影。

    “老弟,妥了——”

    张效坤一进屋,就立马眯起眼睛,呵呵笑道:“大帅答应派俺去带兵剿匪了!”

    “是么!”江连横急忙起身相迎,“大哥,快坐快坐,跟我讲讲大帅怎么说的!”

    张效坤坐下来,喝两口茶水,旋即三言两语,简略说了遍事情的原委。

    他去找大帅,风格与旁人不同,全照君臣旧礼行事,见面就跪,说自己愧对老爷子的信任,今日特来领死谢罪。

    老张见状,当即拍案臭骂:站起来,少跟我整这出,你还是个军人么!

    一番呵斥,若是换成别人,心里恐怕就要打鼓了。

    可张效坤粗中有细,知道什么时候该听话,什么时候该忤逆,竟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言说效坤是个粗人,不懂那些繁文缛节,只知道大帅不仅是长官,更对效坤有知遇之恩。

    既见恩人,理当跪拜!

    今日前来领罪,任凭大帅发落,只求临死之前,能效犬马之劳,报偿知遇之恩,以免死后心中有愧,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老张虽然嘴上责备,可骨子里也是个旧派,听了这话,虽不至于开怀欣慰,却也相当受用,便摆了摆手,叫他起来说话。

    随后,张效坤便拍着胸膛说,大帅如果信得过,效坤愿立军令状,带兵剿匪,平定吉省叛乱。

    话到此处,张效坤一拍巴掌,故作轻松道:“事儿就这么成了!”

    “好好好!”江连横频频道喜,接着又问,“大哥,你这次去剿匪,大帅拨给你多少人?”

    “不多不多,一个师而已。”

    “一个师还不多?”江连横讶异道,“大哥,你站起来了呀!”

    张效坤干笑两声,神情略显尴尬,眼神稍带飘忽,支支吾吾了半晌儿,才说:“呃……一个师是番号,实际就两三百人。”

    “多少?”

    江连横瞠目结舌,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三百人。”张效坤确认道,“老弟,就这两三百人,还得俺自己去划拉,省里现在没兵,都在山海关那边囤着呢!”

    江连横心说也对。

    眼下省城空虚,回来的多半都是伤员,实在没有大军可派。

    若有,想必也轮不到张大诗人领兵剿匪。

    奉天无大将,效坤当先锋——时也命也!

    当然,老张也不是脑袋一热,就把剿匪的差事交给了张效坤。

    他早就知道,张效坤年轻时,曾经在毛子手底下修过铁路,对东三省的地理了如指掌,也算比别人多了些优势。

    张效坤自己也是胸有成竹。

    可是,江连横却仍旧有些担心,便问:“大哥,你去见大帅时,那边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啊,咋了?”

    “你确定不是有人给你挖坑,等着看你出师不利?”

    “这话说的,主意是俺自己出的,跟别人有啥关系。”张效坤浑不在意。

    江连横却道:“大哥,我可听说,这次造反的叛军,是绥芬河山林游击队,一半是当年被遣散的官兵,一半是山头胡匪,两伙儿加起来,至少大几千人,你这两三百人……能行么。”

    “你瞅瞅,外行了不是?”

    张效坤拍了拍江连横的肩膀,朗声大笑道:“老弟,这领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番号,没有番号,连饷钱都没着落,有了番号和饷钱,这年头,还愁招不到人么?”

    “可这也太悬殊了。”江连横说,“大哥,我是怕你出事儿,你本来在奉天就没什么人替你说话,万一马失前蹄……”

    “老弟,把心搁肚子里,等俺的好消息就行了。”

    张效坤仿佛胜券在握,说着说着,竟已然开始畅想,等到剿匪以后,能搜刮出多少金银钱财了。

    见他喜形于色,江连横也不好再泼冷水,沉吟片刻,只说:“可惜,我最近要忙省议会的事儿,不然高低陪大哥走一趟。”

    “嗐,不用你陪。”张效坤说得信誓旦旦,“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奉天,等俺大功告成,先把欠你的账还了。”

    “还提钱是吧,那我走了。”

    “别别别,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事儿俺拎得清。”

    江连横随便搪塞几句,旋即吩咐伙计走菜,又叫来华洋姑娘上桌作陪,临别践行,不醉不归。

    一夜无话。

    待到次日清晨,张效坤召集宪兵营旧部,满打满算,不到三百人,去了火车站,登上运兵专列。

    临行前,又命人在火车头上,竖起一杆大旗,上书“奉天省陆军第一师”,就此荒唐滑稽地踏上剿匪征程。

    …………

    几天后,在张大帅的暗中授意下,关东各界联名抗议京师任命,封关自治,拒不服从。

    东三省联合议会随即召开。

    一时间,士农工商学,东三省各界名流云集奉天。

    江连横身为奉天总把头儿,自然也被“推举”参会,在三省联合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

    为了避嫌,王正南顶替江家在奉天商会的地位,竟也有幸位列其中。

    联合议会最终投票表决:由张雨亭出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统揽关东一切军政大权。

    说是假托民意,其实也不尽然。

    至少,据江连横所知,整个关东的地主乡绅,多半都很支持老张。

    老张未必圣明,但在关东父老心中,确实颇有些份量。

    相比于那些门阀士族,人们似乎也更青睐于草莽枭雄的崛起,并将某种浪漫主义的幻梦寄托其中。

    起码,张家不曾刮过地皮,因有王铁龛整顿财政,更不曾把税收到西历2024年。

    地主乡绅纷纷感慨:大帅的恩情还不完!

    明明是常理,却当作恩情,不是批评家口中的愚昧,实在是乱世当头,容不得尧天舜日。

    不过,城中市民,尤其是经营钱庄票号生意的商户,心里就有些叫苦了。

    老张为了打这场仗,没少发行公债,如今大败亏输,只好加印纸币。

    虽不至于引发“毛荒”,但近期物价上涨,已是肉眼可见的趋势。

    只是强权之下,敢怒而不敢言。

    归根结底,爱大帅也好,恨大帅也罢,无非是源于切身利益而已。

    三省联合议会并未遇到任何波折,一如期望那般,终于圆满落幕。

    紧接着,张大帅便广发请帖,宴请各国驻奉天使团。

    此举也是对外宣称,日后凡东三省一切事务,洋人只能来找老张谈,否则一概不认。

    …………

    这是一场规模空前的盛会。

    受邀赶来的宾客,不仅有各国使团的亲眷,还有军官、政客、银行家、洋行经理、大买办、行会领袖……

    众人齐聚一堂,共同商讨东三省未来的运命。

    宴会地点设立在会友俱乐部——江家的生意。

    江连横得了天大的面子,又受到了邀请,自然早早便开始准备,以求万事妥当,不出差错。

    十年前,当他第一次出席这种级别的宴会时,还多少有些局促不安。

    如今,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大场面。

    混在灯光璀璨的宴会厅内,端着酒杯,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阳奉阴违,如鱼得水。

    不过,这种宴会到底不适合花姐。

    江连横只好带着庄书宁出席,也算是人尽其能了。

    三夫人大家闺秀,念过书,吃过见过,平日里常去大帅府,陪张家妻妾打牌,因此结交了不少军官夫人。

    进了宴会厅,没过多久,就跟一众太太团打成一片,谈论时下流行的电影、、衣装、首饰之类的话题。

    王正南作为紧急“选出来的”本届商会会长,竟也有幸跟着露了一回脸。

    看得出来,南风相当重视这次机会,领着媳妇儿程芳,盛装出席,左右逢源,很快就跟几位大买办混了个脸熟。

    几人分头交际。

    江连横身边围着几个行会领袖,彼此正闲话时,恍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抬眼在宴会厅里横扫一圈儿,终于一无所获。

    苏家已经没落了。

    在这种级别的宴会上,再也看不到苏文棋的身影了。

    回想起十年前的那场宴会,还是苏文棋第一个过来跟他打招呼,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两人后来虽有诸多分歧,但并无利益冲突,如今多年不曾来往,也不知近来是否安好。

    江连横从未刻意回避苏家,可世事人情,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见,便越是难以再见。

    即便同在一城,也无异于相隔万里。

    何至于此?

    正想着,眼前不远处,忽然走过一对年轻夫妇。

    江连横眼前一亮,忙对左右说:“几位,失陪一下。”

    说罢,便快步朝那对年轻夫妇走去。

    “张将军——”

    太子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迟疑片刻,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指着江连横笑道:“哦……江老板!”

    “张将军还认识我,真是受宠若惊。”江连横点头哈腰,连声问好。

    少帅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当即打趣道:“你隔三差五就往我家跑,我能不认识你么!”

    “是啊!”少帅夫人也跟着笑,“江老板也太谦虚了,毕竟这么大的生意呢!”

    “惭愧惭愧,还得多亏了大帅照应。”

    江连横早就想要跟太子爷套套近乎,只是始终没有合适的契机,今天见了,自然不肯放过,当即满脸堆笑着问:

    “张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宴会怎么样,还满意不?我也是头一次承接这种宴会,就怕闹出什么笑话。”

    “挺好挺好!”少帅呵呵笑道,“另外,别叫张将军了,你跟我爸也算老交情,论理我还得叫你一声叔呢!”

    “哎我天呐,您别玩笑了,可不敢当,可不敢当。”江连横诚惶诚恐。

    说着,少帅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对了,江老板,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赵正北?”

    “是是是,他这名当初还是我给起的,跟亲哥们儿是一样的。”

    “他在前线立了大功,这你应该知道吧?”

    江连横打心眼儿里高兴,嘴上却说:“嗐,那小子,不捅娄子就算好的了,都是张将军指挥的好。”

    两人刚说了没几句,斜刺里突然走来一个清瘦军官。

    江连横侧身张望,赶忙低声问好,故作惊讶道:“这位就是郭将军吧?早就听说郭将军在前线奋勇杀敌,这才保住了奉天太平,在下江连横,幸会幸会。”

    说罢,恭恭敬敬地伸出手。

    郭槐灵冷冷瞥了一眼,似乎有点嫌弃,也不知是不通人情世故,还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江连横,竟没有接,转而看向少帅。

    “学清,直军那边对停战协议,有新反馈了,我想跟你谈谈。”

    “哦,你说。”少帅点了点头。

    不想,郭鬼子却转过头,看了看江连横,语气冷硬地命令道:“江先生,我有军情回报,请你回避。”

    江连横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虽说叫他回避,没有任何问题,但那种命令的语气,总是难免令人不快。

    若是换了别人,大抵也是跟少帅借一步说话,不至于处理得如此生硬。

    少帅笑着解释道:“江老板是省城密探顾问,我爸的心腹,没什么不能说的。”

    郭鬼子目空一切,却说:“我不管什么密探,机密就是机密,不能让外人听见。”

    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江连横看。

    江连横见状,缓了缓,随即笑得更浓,连忙点头赔罪道:“郭将军说的对,那我就先告辞了。”

    少帅也没再尝试挽留。

    “诶,等一下。”

    这时,少帅夫人忽然上前,一边若无其事地陪江连横离开,一边笑着问:“江老板,春秋大戏楼也是你的生意吧?”

    “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那太好了,正想拖个关系,帮我买个好点的座位,今儿江老板在这,帮我行个方便吧。”

    堂堂少帅夫人,想要听戏,什么座儿买不起?

    江连横当即会意,知道这是少帅夫人怕他尴尬,特意寻了个话茬儿,陪着他走出几步。

    果然,走到角落,少帅夫人便打趣道:“江老板别见怪,郭将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最近军情紧张,他们俩都快赶上一个人似的,连我都跟着疏远了。”

    “不敢不敢。”

    江连横心里顿时敞亮不少,忙说:“夫人多虑了,军情要紧,我只是个生意人,本来就应该回避的,怎么会多想呢。”

    “那就好,有时间让你太太常来找我聊天儿。”

    “一定,一定。”

    江连横望着少帅夫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暗暗将这女人高看了几眼。

    恰在此时,不远处竟又传来一声招呼。

    “江先生,你好么——”

    江连横回头看去,却见一个五官立体、面容深邃的洋人走了过来,随即呵呵一笑,迎上前去。

    “哦,范先生啊,你也来了?”

    来人很眼熟,是哈埠的那个犹太人——范斯白。

    ————

    .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骨折和各种小病缠身,所以断了几天。

    原本以为,先前的“情况说明”已经算是提前交代了这种情况,没想到很多读者没看到,或是没太在意。

    因此而造成的种种误会,征子先行道歉。

    各位放心,只是养病而已,顺便梳理大纲,以求精彩剧情,绝无烂尾、弃更的想法,尽可以放心。

    (本章完)

    文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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