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
章杰才缓缓站起身来,不解地问着费宏:
“阁老这是要做什么?”
“有旨意!”
费宏这时从袖中拿出了密旨。
但陈良翰等好些官僚豪右乃至锦衣卫都指挥使皆没跪。
费宏也没多言,只说道:“有旨意,章杰一到福州,就立即拿下!”
砰!
已先知道旨意的戴仪这时突然拿手里的带鞘雁翎刀砍向了章杰后背。
章杰直接倒在了桌上,撞开了大量杯盘。
而戴仪身边的两已提前得到命令的小校立即冲进来将章杰摁在了桌子上,让章杰的嘴里眼里顿时满是油汤。
同时,戴仪身边的其他士兵也拔出了刀,冲进了屋内,围在了章杰周围,逼着章杰的随从家丁在听到动静闯进来后又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噗!
噗!
章杰的随从家丁倒是先被戴仪身边更加训练有素且勇武善战的士兵给斩杀在地。
一时,满堂飞血。
许多闽地豪右缙绅见此情景不禁脸色发白。
陈良翰倒是沉得住气,在明白过来后,就看向林俊:“公为何出卖我们?”
林俊只淡淡言道:“通夷的事,我们林家的确不能做。”
陈良翰突然失魂落魄地跌落在了椅子上,苦笑了起来。
他没想到,费宏这边会先动手,亏他还准备着等西夷到的人到来后,联合西夷对费宏动手呢。
“费阁老!”
“先帝孝庙待你不薄啊,你为何不肯维护他的法统!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章杰倒是在这时挤着眼睛,挣扎着,大声质问起费宏来。
费宏道:“孝庙的法统来自于宪庙,现在继承宪命法统的是陛下,我岂能背叛陛下,行不忠之事?你们锦衣卫更应该明白这一点,不能跟陛下心存二心。”
王时中这时也问着费宏:“阁老突然下令这时就拿贼,是何原因,怎么没有事先通知我?”
“自然是密旨这样要求的。”
费宏回道。
王时中听后就没再言语。
因为他只知道杨廷和在他走之前叮嘱他要一切都听费宏的。
“原南京兵部右侍郎,陈良翰。”
费宏这时念起名字来,且念后抬眼看了一下。
彼时。
戴仪麾下的军士已走过去将陈良翰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福建左布政使石继潮。”
“福建按察使郑景天。”
“原保定知府程坚。”
“原山东都指挥佥事凌镛。”
“原国子监学录曾宗瀚。”
……
费宏每念到一位,就有一位福建官僚或闽地豪右缙绅被拿下。
“姓林的,你出卖姻亲,就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陈良翰甚至还被拿下后,大声诘问起林俊来。
林俊道:“老夫更怕的是通夷被发现的后果。”
陈良翰不由得仰头闭眼。
费宏这里则又对福建巡抚樊继祖等未被拿官僚们说:
“陛下有旨意,按察副使吴紘暂代为按察使,从现在起,你们按察使司立即行文各州府县,派兵拘押涉案豪右缙绅九族之人!封其宅,收其产!不得有误。”
樊继祖等伏首称是。
接着。
费宏就在樊继祖等起身后,对樊继祖说:“昔日闽地豪右缙绅与当地布按诸官勾结,使公在福建施展不开,今日当趁此机会布政清丈相应田亩,推行吏制新政,先考选当地寒士为新吏,而不误明年夏税秋粮。”
樊继祖拱手道:“自当如阁老所教。”
费宏微微一笑后就继续用起宴来。
……
……
转眼就到了腊月三十日的除夕夜。
陈良翰等皆已被下了福州府的大狱,由京师来的官兵看押着。
而这些涉案的闽地豪右缙绅之家也开始被抄没。
没多久。
福建官府就从这些人家里抄出了许多罪证,而都被地方官府给一一交到了费宏和王时中这里。
由费宏和王时中查验。
费宏将涉及到自己的罪证则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王时中见此目瞪口呆地看向了费宏:“阁老,您这样做,不该问问我这个总宪的吗?”
“公不必惊讶,这是陛下准予的,给老夫的恩典。”
费宏笑着回道。
王时中听后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只在看见新到的一份罪证,发起呆来。
然后,王时中就把这份罪证也要往火盆里丢。
费宏则抢住了这份罪证道:“这是公的罪证?”
王时中笑道:“我哪敢!这是太傅的,陛下既然让阁老自毁罪证,想来也会坐视太傅的被毁吧?”
“陛下倒是提到过,说涉及太傅的,让老夫自作处理。”
费宏回道。
王时中说着就双手背着身后笑道:“那不就完了?”
费宏道:“但老夫可没说要毁了有关太傅的罪证!”
“啊?”
王时中不由得张大了嘴,然后看向费宏:
“阁老,我们做人不能这样,您的可以销毁,那太傅的就更应该销毁!”
费宏道:“老夫怎么样了?”
“圣意是让老夫自作处理,不是让老夫直接销毁。”
费宏回了一句。
王时中道:“可是,这事关太傅的清名,你我同为护礼清流难道不应该回护吗?”
费宏看向王时中:“道夫(王时中字),咱们可不能没长进啊!”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三思!”
“现在这局面,你哪里能确定天子不会将来有一天又不想保太傅了?那时,岂不会怪我们匿了太傅的罪证,反治我们一个瞒报之罪?”
“可是,我们这样留着太傅的把柄,不是君子之道吧?”
“而且陛下也让公自作处置了,摆明了就是要放太傅一马!”
王时中道。
“陛下这话不是他放太傅一马,是看我要不要放太傅一马!”
费宏强调道。
王时中道:“难道阁老不想放太傅一马?”
费宏道:“君子才不该作假,只可暂时不言不举,但不能掩盖真相!”
接着。
费宏又道:“另外,你要知道,太傅这人,即便将来他真能再次得势,也未必会感激我们销毁了他的罪证。”
“我可不是王阳明,也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杨新都!所以我不会做王阳明那样的事。”
“道夫,你我有缘,能一同办差,我就送你一句,在官场上,就不应该对任何人有善意之举!”
“尤其是对官位比你大的人,人家不会因此就感激你,甚至更放心出卖你!”
“这罪证就是能对付杨新都的刀,刀还是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好!要是毁了这罪证,我们在他面前就没有刀了!”
费宏说到这里就继续查看起其他罪证来。
王时中则心情复杂,且在想了想后,就在当晚破天荒地给大理寺卿张璁写了一封信,向张璁告知了费宏匿藏杨廷和罪证的事。
而待所有罪证查抄完毕且审讯完相应犯人后,费宏就命人把这些罪证和结案奏疏用八百里急递送去了京师。
……
……
在这期间。
汪鋐这里也的确在平海卫等来了佛朗机人。
由哥丁霍率领的五艘佛朗机武装商船,一到平海卫城,就先派了屯门海战中的指挥官之一雷戈率一艘武装商船进水寨试探。
汪鋐知道后也立即让柯荣派兵出击。
而柯荣则让俞大猷先领兵出击。
柯荣麾下百户潘丁苟不由得对柯荣言道:“柯爷,他只怕就没杀过人,让他先上,只怕不好吧!万一有什么事,佥宪那里不好交代啊!”
“你懂什么,佥宪从来都是明着爱护官兵实则心狠手辣之人,对他不敬者,明面上不计较,暗地里必会加倍报复!”
“我们要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就会连我们也责怪上,让他死在佛朗机人手里,自然更好,如果没有,佥宪自会为他请功!”
“何况,如今我们来福建,早晚都是要成为福建的官,不趁此机会看看这些福建水军底下官兵的真正虚实,将来怎么整顿?”
柯荣这么说后,潘丁苟便没再言语。
而彼时,俞大猷已率战船与佛朗机人接触上。
眼下大明的海战基本上还是接舷战,京师兵仗局造的新火炮也还没普及到地方卫所,所以俞大猷对战佛朗机战船的方式,也是用大量提前从民间征集的小船载上易燃的柴草,然后火攻逼停佛朗机人更为快捷的大战船后,然后就开着自己的战船去接舷对战,待局势明朗后就跳船。
俞大猷平素勤练士兵,所以他的兵在射箭与火器发射上,倒是很训练有素,至少不比这些扮演着海盗兼商人的佛朗机人差,甚至因为俞大猷号召他们为保乡民家人而战,而使得他们比佛朗机人更无畏。
在俞大猷瞅准时机亲自抢先跳到对面一艘明显是主力战船上后,他的兵基本上都跟了来,拔刀与这些佛朗机人进行白刃战。
彼时,汪鋐也乘着柯荣的船走了来,且看见了这一幕,而问着柯荣:“那是谁的部下,竟如此勇猛!”
汪鋐说着就又问道:“难道又是潘丁苟?”
潘丁苟这时走了来:“佥宪,我没去,那是俞大猷!”
“我本以为你已经够勇猛了,却没想到此人居然比你还厉害!”
汪鋐说后不久,俞大猷这边就俘虏了该船的指挥官雷戈与十名佛朗机人,其余佛朗机人和受佛朗机雇佣的倭人皆被全歼。
而佛朗机的总指挥官哥丁霍见此只得匆忙率其余四艘撤离。
自从在屯门和西草湾海战失利后,他就不得不慎重,即便率领五艘战船也不敢轻易强闯大明海防,这次要不是说有闽地当豪右配合他也不会冒然而来。
在佛朗机人败退后,汪鋐就向朱厚熜上了急递塘报,报知了佛朗机人已退的消息。
……
嘉靖三年正月底,朱厚熜几乎同时收到了费宏和汪鋐的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