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的话。
让朱厚熜醍醐灌顶。
这让他不禁高看了陆炳一眼,暗想自己这个奶兄弟,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锦衣卫。
思维果然敏捷。
同时。
朱厚熜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差点就怀疑上袁宗皋来。
即便他知道沈学礼的旧事。
“那就继续跟踪下去。”
“朕诸事繁忙,这件事,你得多费心思。”
“皇姐的事,不是小事。”
朱厚熜嘱咐道。
陆炳郑重地点头称是,并离开了朱厚熜这里。
但陆炳刚出宫,就遇见了内官监太监崔文。
崔文和陆炳都是潜邸旧人,自然也就很相熟。
陆炳甚至见到崔文后主动打着招呼:“老崔这是回家?”
崔文其实是主动等着陆炳的。
但他也不好说实话,只笑着道:“没错!陆百户这是打皇爷那里来?”
陆炳颔首。
崔文问道:“可是为长公主选驸马的事?”
陆炳挥手道:“当然不是!”
“老崔何故这么问?”
陆炳接着还反问起崔文来。
崔文不由得心里慌张了一下。
然后,他急忙解释说:“不过是白问问,皇爷今儿让黄公公要了候选驸马的名单去,咱就想着,应该是皇爷又担心礼部跟户部一样,也做欺瞒皇爷的事,所以让锦衣卫也专门盯着。”
“原来如此!”
陆炳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信。
崔文则开始害怕陆炳多问,主动岔开话题说:
“不提这个了,我那里新来了个说书人,说的好评书,要不要去听听?”
陆炳眼下年少,再加上陆松管得严,也就暂时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听评书的爱好。
崔文知道陆炳最爱听评书,所以也就主动这么说了起来。
陆炳摆手拒绝道:“家父还在诏狱等我呢,下次吧。”
崔文只得作罢。
但他也还是悄悄跟了陆炳一路,在发现陆炳真的去了诏狱后才回了家,心道:
“这陆炳到底年龄不大,果然还是实诚的,刚才突然反问我,应该是无意间的吧?”
如此想后。
崔文就放心了许多。
而陆炳在来了诏狱后,就见到了王琼。
“谁欺负公主?”
王琼则在陆炳来后也主动问了一句。
陆炳瞅了他一眼:“这事,你也关心?”
“岂能不关心。”
“这可不是小事!”
王琼回道。
“居然跟皇爷的话一样!”
陆炳如此想后就故作不解问道:“这怎么不是小事?”
“天下事,一旦扯到皇家,就不是小事!”
王琼呵呵一笑。
接着。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巨浪成于微澜之间。”
“陛下比先帝谨慎,所以,一继位就摸排宫人底细,而先清洗了内廷。”
“但这样就让天下人成了瞎子,就更别提控制君王了。”
“天下人会因此大不安的!”
“为了能够安心,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重新建立联系。”
“国朝驸马虽然没实权,但到底是皇家之婿,不可能没有人在这里面做文章。”
“毕竟眼下的改制,反对者屡屡失败,本因就在于对陛下的动作把握的不明确,我们能想到的原因,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王琼说着就笑问起陆炳来:“所以这能是小事吗?”
陆炳因想到朱厚熜准他对王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就将今日的见闻告知给了王琼,且说:
“你觉得崔文会做对不起皇爷的事吗?”
“你这话需要问我吗?!”
王琼突然一脸严肃。
陆炳想了想,讪笑道:“也是,按你的意思,只要皇爷觉得他有,他就得有!”
“孺子可教!”
王琼又和颜悦色地回了一句。
接着。
“陛下对家中女眷如此上心,可见是有人情味,非真正的冷酷帝王,你自然不必因为他最近杀了不少人而担心其过于刻薄无情,而虑自身之安危。”
“另外,也可见,陛下对世事人心之洞察,非一般少年,真正乃天降明主!”
“你小子有福!”
王琼说着就对陆炳笑着说了起来。
但接着……
王琼又双眼含泪来,喃喃自语道:“跟先帝一样!有情有担当!”
王琼对正德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对于很多文臣而言,可能更怀念的是孝庙,但王琼更怀念的则是对他无比信任有情的正德。
所以,王琼也就难免在这时想起了正德,且不禁有所触动。
陆炳听王琼这么一说,倒也颇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而对自己的未来也真的充满了更多期待,且不禁暗自一笑,心想或许自己真的是有福之人吧。
“忘了告诉你,彭泽被罢黜了三边总制之位,许铭被罢黜了甘肃巡抚,皆因他们与你门人主张不合,他们执意要削减军饷开支,而皇爷选择了支持本兵。”
陆炳这时说起别的事来。
“好!”
“我就说天子神圣明睿!”
“果然不假!”
“不是我狂言。”
“只要陛下选择相信王阳明,这大明就能真的更加强盛起来。”
王琼不由得拍案而叹。
“公谬赞了。”
“守仁实在是惭愧!”
这时。
屋外。
传来了一熟悉的声音。
王琼不禁立身而起,抬头张望着:
“是伯安吗?!”
王阳明这时正在屋外。
而于庭中云翳下伫立着。
衣着御赐披风,头戴梁冠,抬起了一双满目沧桑的眼。
而王琼则是目光炯炯明亮如灯,挪开椅子,三步并两步地走了来。
王阳明却在这时向王琼作了一揖:“门生王阳明见过恩主晋溪公!”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王琼不禁驻足,随后握住了王阳明的手,将其拉到了屋内,笑指着陆炳说:“他是陆百户,专门看押我的!”
王阳明见此便向陆炳拱手行了一礼。
陆炳也回了一礼。
而在王琼则在王阳明同他一起落座后,就问着王阳明:“是陛下让你来见我的?”
“是门生请旨来见公的。”
王阳明满眼感激地笑着回道。
王琼则突然沉下了脸,用略带责备地口吻对王阳明说:“你不该主动请旨来看我的!”
“我是奸臣!”
“你不是不知道!”
“你该躲我远点!”
王琼饬言道。
王阳明则拱手说:“陛下昔日有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可谓深解道学也!”
“而守仁请旨来见晋溪公,自然是从心认为,公非奸臣,实乃贤臣!”
陆炳看着这一幕,不禁眸露诧异之色。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随即,王琼就喃喃念起这句话来。
突然。
王琼就笑了笑,指着王阳明:“你这算是遇到知己了!”
“士为知己者死,何况此知己者,乃君父。”
王阳明回道。
王琼拍手道:“好啊,你也是有福之人!”
说着。
王琼就看向王阳明说:“我以为我败给杨新都后,会影响你,所以,我当时下诏狱时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断你的一生抱负!”
“好在,陛下知道你的价值。”
“让你做兵部尚书。”
“没让你在南京养老。”
“如此。”
“即便我将来还是难逃一死,也可以瞑目!”
王琼说着就颇为洒脱地笑了起来。
陆炳看着两人的交谈,不像是虚情假意。
但也正因为此,他开始也有了新的思考。
他发现,似乎奸臣贤臣,没有那么好区分。
外面许多官僚士大夫都说王琼、王阳明是奸臣,但陆炳根据自己如今的经验,又觉得两人明显不是。
所以,这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的是非曲直当没那么简单。
而王琼让自己先只做好天子的一把刀,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因为一时认识不足,反而走上害了天子害了自己陆家而不自知的路。
就在陆炳思考的时候。
王阳明也对王琼提起眼下的朝政来。
“天子威武营重建完成在即,届时重续先帝遗愿已近在眼前。”
“但中外依旧多是护礼一党。”
“他们现在也改制,只是一味以激起兵变民乱为主,但理由却是冠冕堂皇的,即打着节流开支、轻徭薄赋的名义。”
“可公也知道,大明国弱不在于开支大,而在于开支不明;民贫不在于税轻,而在于税不统。”
“按照太祖所定正税,就是再加三倍,也不算重税,但就是杂税火耗不明,重于正税数倍乃至数十倍,还不归于朝廷,尽落于群蠹之口,偏偏还没人提!”
“所以,这完全打着改制的旗号在因循守旧!”
王阳明这么说后,王琼颔首:“我自然明白,当年我也在先帝面前用同样的话批评过杨新都!”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想来是自己的门人不够用,新附者又多是不堪用的小人是吧?”
王琼问道。
王阳明笑着道:“什么都不出公所料!”
“还请晋溪公引荐高才于朝廷。”
王阳明起身对王琼作揖道。
接着。
王阳明又说:“我本想请陛下直接起复公的。”
“此话不必说。”
“我要是再回朝堂,陛下难向天下人解释。”
“何况,你回朝受重用,只怕都让杨新都够难受了,我要是也回去,杨新都只怕会变成疯狗的!”
王琼摆手制止了王阳明再说下去,且笑着说起别的话来。
接着。
王琼就道:“这些年,我倒是养了些边才,我到时候会拟一份名单于公,公且斟酌着用吧。”
王阳明起身致谢。
……
陆炳在听了二人的对话后,一夜没有好睡。
但次日一早。
他还是很精力充沛地来到了崇教坊,问着被他昨夜就派来这里轮班盯着那老妇的自己人:
“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
“这老妇去见了一个男子,那男子现在去了礼部。”
陆炳的人回道。
陆炳听后认真想了想,接着就道:“那我们也去礼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