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一脸茫然地看着张鹤龄。
“兄长,你为何打我?!”
张鹤龄则指着张延龄:“我打你算轻的,没把绑起来,交给张孚敬法办,就不错了!”
“给我回去!”
“别在这里给太后丢人现眼!”
张鹤龄接着给了张延龄一脚。
张延龄仍旧不明所以,甚至内心有些愤怒。
因为张鹤龄一向对他也不怎么好,如今却来教训他,自然让他反感的很。
张鹤龄则握住张延龄的手,把张延龄拽出了宫门。
张延龄则被张鹤龄拽出宫门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大吼了一声:
“够了!”
“张鹤龄!”
“老爹在的时候,你欺负我。”
“老爹现在不在了,你还他娘的欺负我!”
“我好歹也是堂堂寿宁侯,你凭什么想打就打我!”
“你懂个屁!”
“我这是做个样子给陛下看。”
“你可知道,陛下刚刚许诺了我们天大的好处,只要我们表现的好,就会把这份天大的好处给我们!”
张鹤龄骂了张延龄一句,接着就说了起来。
张延龄听张鹤龄这么说,心中怒火立即飞到了九霄云外,忙伸长了脖子问张鹤龄:
“什么好处?”
张鹤龄便在张延龄耳边嘀咕起来。
张延龄越听嘴咧的就越大。
“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啊!”
蔚蓝色的长空下。
张延龄忙转身向紫禁城方向作揖起来。
“欠税,我们不占理。”
“但这以推广新钱的名义,放低息之贷,以助小民的事,如果他们再来阻止,就不是我们不占理了。”
“所以,现在,别去跟他张孚敬置气,赶紧去兴明银行借陛下允诺的这笔钱,然后让我们家庙那些僧尼去放,谁要是不准小民借我们张家的,我们就去闹!围顺天府、敲登闻鼓,说他们欺压小民!”
张鹤龄则在接下来对张延龄继续说了起来。
张延龄点首:“我知道该怎么做,兄长,你就放心吧。”
……
此时。
寿宁侯府外大街。
“张中丞,你们国税司也没必要这么对待张家吧?”
“张家好歹也是当朝慈寿太后的亲族!”
“你们这样做,不是让天下人觉得新天子继位后就不认旧国戚了吗?”
翰林编修杨维聪等一干北方士族出身的官员,因为闻知张孚敬正带着国税司的人在顺天府强征赋税,也就都很关注这事,不少还跟着到了寿宁侯府,亲眼看着张孚敬强征张家的税赋。
而杨维聪还在张孚敬强征这张家的税赋时,对国税司的人,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
张延龄这时正巧赶了回来。
杨维聪等还特地来到了张延龄面前。
杨维聪甚至主动对张延龄说:“寿宁侯,您看看,这就是张永嘉干的好事,打死您家这么多家奴,还把您家的粮食和钱财都给抄走了不少,可谓是酷吏之举,您应该上本参他!”
因为张延龄在张孚敬带着国税司的税务兵强征税赋时,是从后门逃走的,杨维聪也就以为他还不知道这事,以为他只是闻讯从外面赶了回来,便在张延龄如此说了起来。
“参个屁!”
“你他娘的少在这里煽风点火,蛊惑老子做不忠不德的事!”
“亏你娘的还是个读书人,怎么竟做小人之举!”
“人家来为朝廷征税,有何错处?”
“我家奴目无王法被打死,你也目无王法?”
张延龄骂了一句,就质问起杨维聪来。
杨维聪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
“怎么成我们目无王法了?”
杨维聪接着就苦笑着摊手,但也明显心虚起来,所以,就叹气说:
“我们还是走吧,人家国舅爷都没觉得这是委屈,我们何必跟着替其委屈呢。”
张孚敬这时正巧从寿宁侯府里出来。
张延龄也就主动朝张孚敬走了来,且故意大声问道:
“张中丞,税可是强征齐全了?”
“齐全了!”
“欠税加上罚款皆已齐全。”
“多有得罪了,寿宁侯。”
张孚敬颇为惊讶,他没想到张延龄会这么淡定,没有任何不满。
所以,张孚敬也就语气平和地回答了张延龄,还主动表示了一下歉意。
“齐全就好。”
“可别又弹劾说我寿宁侯府没配合缴税。”
张延龄说后就进了屋。
杨维聪等正要离开,也因这一幕,更加惊愕。
而张延龄在国税司征税过程中的表现,与国税司首先居然真的强征了张家兄弟之欠税的消息,很快就在顺天府不胫而走。
不少京师的权贵官绅皆因此大为震惊。
“这张孚敬是真敢硬来啊!”
郭勋就不由得因此在惠安伯张伟面前感叹了一句。
张伟道:“以我看,我们还是主动向国税司缴税吧,别真等他们找上门,那样就不好看了。”
“他张家都不敢得罪议礼派,我们哪里敢。”
张伟这么说后,郭勋跟着颔首:“公说的是,我们已经得罪了护礼派文官,要是真的直接得罪向着陛下的议礼派,那陛下就会收拾我们了。”
“只是这张家怎么就突然这么配合了?”
“你说,会不会是陛下许诺了张家什么好处?”
郭勋不由得问起张伟来。
张伟立即站起身来:“那就更得立即配合了!”
“这样的话,陛下没准还能因为我们忠于他,也把给张家的好处给我们这些勋贵一些!”
“我得立即回家,让他们赶紧把该缴的税粮与该缴的罚款准备好,不能让那张孚敬有理由炮轰我家大门!”
“等等!”
郭勋又忙叫住了张伟。
张伟不由得问着郭勋:“还有什么事。”
“既然要继续表忠心。”
“那就应该想想,现在陛下最需要看到我们尽什么忠。”
“陛下追缴欠税,不是真为了那么点正税,毕竟我大明朝素来正税就不高,大户人家不缴税,也不是为了逃正税,而是为了让更多小民愿意投献大户。”
“现在陛下突然要追缴欠税,原因只能是不满我们这些大户囤粮炒粮,还炒新钱,在对抗朝廷推广新钱。”
“所以,我们既然要表忠心,不但应该老老实实缴税缴罚款,还应该赶紧出粮平抑粮价,赶紧把收到的新钱花出去!”
郭勋说道。
张伟听后不由得认真想了想,然后颔首:“公所言极是!”
于是。
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接下来在张孚敬带着国税司上门时,就让家奴把要缴的税款与罚款皆准备好了,而只等国税司的人来点验。
与此同时。
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也都开始让自家的粮铺大量出粮,还提前给自家家人发月钱,给自家工场作坊的雇工发工钱,而且发的都是新钱,也开始用新钱大肆采办府内所需之物。
朱厚熜虽然要重塑钱法,让顺天府开始用新钱流通,但没有一开始就严禁百姓用金银之物做钱币使用,为的是避免市井小民因为一时没有新钱而不能买卖商货,所以这就造成很多大户人家为了阻止新钱流通,有意不用新钱消费。
现在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愿意用新钱消费,对于钱法的重塑自然是有好处的。
无独有偶。
随着张家兄弟被征税成功,郭勋和张伟两家勋贵主动配合,越来越多的京师大户,因而开始顶不住朝廷的压力,也开始主动缴纳税赋和罚款,也开始主动用起了新钱。
使得顺天府流通的新钱渐渐猛涨起来。
“很好!”
朱厚熜在知道郭勋和张伟主动配合后,自然是非常满意的,也就说了这么一句。
“让兴明银行去接触他们一下,也给他们恩赐一笔低息贷款。”
“让他们也为朕惠民去。”
“朕不便学王安石,大力推行青苗法,让官吏们为朕去向百姓借贷,只能让他们这些勋贵外戚为朕推广新钱同时惠民助农了,朕就只赚点薄利,用于弥补内廷增加的开销吧。”
接着。
朱厚熜还向谷大用做了相关指示。
对于朱厚熜而言,他知道,他要想独吞大明金融市场的利益,肯定是独吞不了的。
但如果他拉着勋贵和外戚和他一起来吃夺天下士绅垄断的金融之利,那就容易得多。
总之。
他不会像以前的大明皇帝一样,直接开皇店,扩张皇庄,而是让勋贵和外戚乃至其他势力当他的手套,让他既可以避免直接与官绅产生利益上的冲突,也可以避免负责执行的内臣因为贪污且过于无忌惮,而影响他自己的声誉。
眼下正是春荒之时。
借贷的小民比较多。
而且。
京师如今新增这么多外来百姓,尤其是外城建造工程,更是让大量民工在这里聚集。
自然。
有意想贷款投资开赌馆、娼馆、酒店的人就多,以及想贷款开肉铺、米铺、布铺、药铺的人也比较多。
所以,很多大户人家就开始疯狂放贷。
只是,顺天府的士绅们还不知道内情,也就趁机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下面负责放贷的佛寺庙观抬高利息,而且故意不出新钱。
但张氏兄弟等外戚,与武定侯、惠安伯这些勋贵,却开始一反常态的用年两分利的低利息吸引贷款,还出的是新钱,也明确表示只收新钱!
许多民众也就纷纷来张氏兄弟和武安侯、惠安伯底下的佛寺庙观借贷。
这让顺天府的士绅们颇为恼怒。
“你们不准去香山寺借贷,那是奸臣郭勋的产业,你们借他们的钱,就是在与奸臣为伍!支持他们乱政!”
来西郊自家寺庙取钱的士子杨维钧,就因为自家和弘治朝太仆寺少卿李纶一起投资建造的开元寺,没有多少人来借贷,且看见附近百姓甚至结队去香山寺借贷,而因此大怒不已,进而带着家仆拦住了这些百姓。
“相公,我们也不懂什么奸臣不奸臣,我们只知道,开元寺的利太高了,就算今年风调雨顺,还了贷后,也剩不了多少口粮。”
“是啊,香山寺就不一样,人家的利比往年还低很多,哪怕今年收成不好,省着点也能还的上。”
百姓们纷纷陈诉起缘由来。
杨维钧越听越气愤:“你们这群愚民,为小利就要投靠奸臣,实在是该打!”
百姓们不得不纷纷求饶。
杨维钧则没有因此饶恕这些百姓,而是把手一挥:“给我打!打死了,抬回这里的村庄,告诉他们,这就是投靠奸臣的下场!”
“是!”
杨维钧麾下的一干豪奴也就真的持大棒殴打起这些百姓们来。
可怜这些百姓实在是过于温驯,也怕反击,反而落个谋反之罪,毕竟杨维钧是生员,也就当场被打死了三个。
而这些百姓的亲眷也因此纷纷于次日来到大兴县衙告起杨家打死人的事来。
大兴县现在知县虽然是任正贤,但实际话事人却是典史杨慎。
杨慎听闻后,立即就发签拿了这杨维钧,同时行文巡按御史萧淮革其功名。
而这杨维钧恰好是翰林杨维聪的堂兄。
杨家又是北地望族,杨维聪之父杨和曾任国子监学正,故门生不少,在杨慎刚拿了杨维钧时,杨维聪就带着许多文官士子来了大兴县衙。
杨维聪主动向杨慎求情,说:“从兄也是恶奸臣贼子才失手打死愚民!并非有意为之,还请升庵先生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