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那就吃点吧,我把胡哥喊起来。”
“不用喊他了,让他继续睡吧。”
“那怎么行。”谭文彬没听女人的,依旧来到床边摇晃着胡一伟,“胡哥,胡哥,醒醒,吃饭了。”
胡一伟无意识地伸手拍了一下,嘴里嗫嚅着继续抱着自己胳膊睡觉。
“再不来要凉了。”曾茵茵说完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伸出右手,微微握拳,学着远子哥的方式,用自己的无名指指节,对着胡一伟的额头连敲了三下。
果然……没用。
胡一伟继续酣睡。
谭文彬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啪”一声贴在了对方脑门上。
清心符起效果了。
胡一伟睡得更香了,连梦话都不说了,只有如雷般的鼾声。
“这……”
谭文彬摘下清心符,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贴了一下。
符纸没变色。
这说明胡一伟早就脱离邪祟影响,他现在单纯是累到透支,起不来。
而自己先前清心符的效果,反而帮他睡眠程度加深了。
没办法,这是真喊不醒他。
还是先应付完接下来的事,然后找借口出去找一下小远哥,让小远哥来拿主意。
谭文彬从登山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走出房间门时,又瞅了一眼院中那口被焊上的水井。
他走到厨房,吃饭的小桌摆在这里,那口棺材也依旧在。
曾茵茵手里抱着一盆衣服,看了他一眼,说道:“后面有水缸,我带你来。”
水缸在厨房后头,上头搭着一个木瓢。
谭文彬刷牙时,曾茵茵在旁边洗衣服。
她的手很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而且,谭文彬留意到,对方盆里在洗的,有男人的衣服。
可这家里原先,根本就没有男人。
自己和胡一伟昨晚过来的,睡前只洗了脚,没换衣服。
刷好牙,谭文彬再拿瓢洗了脸,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谁的衣服,这么大。”
“我男人的。”
“你再婚了?”
“没有,这是他以前的衣服,打算洗干净晒好了,送人,你们城里人不懂乡下的日子有多难过。”
“哦,这样啊。”
谭文彬清楚,除非日子穷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否则活人对死人的用品,还是会觉得晦气。
以前自己跟李大爷坐斋时,没少见主家把逝者生前的衣服和私人用品堆在一起烧掉。
民安镇虽然是山里乡镇,但日子远没窘迫到这种地步,死人的衣服洗洗还能当人情送人?
还是说,她实际上洗的,就是她男人每天的换洗衣物?
昨晚虽然是胡一伟上的她床,但真正办事的,可并不是胡一伟。
曾茵茵手脚很麻利,将衣服晾晒后,就拿条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示意谭文彬坐下,她自己则去灶台上盛饭。
是汤饭,昨日的剩饭剩菜再加些蔬菜,添水一锅煮。
这在当下,不分区域,是很流行的早餐形式。
毕竟大部分家庭,是不舍得天天早上去店里买包子油条豆浆带回家吃的。
怕剩饭的量不够,里头还搁了面条。
曾茵茵转身去盛她自己那碗时,谭文彬故意用后背对着棺材,从怀里掏出追远幸运符,抓着符边,往碗里一甩,没变色,意味着这食物是人吃的。
“呼……”
心里舒了口气,赶紧将符纸收回口袋。
谭文彬右手拿筷子,左手端起碗,碗不热。
再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但有些温。
“怎么样?”曾茵茵问道。
“好吃的。”
不烫,正好下口。
谭文彬很快吃完一碗。
曾茵茵:“锅里还有。”
“吃饱了,谢谢。”谭文彬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她们怎么不下来吃?”
“她们早吃过了。”
“我能……见见苗苗么?”
“你见她做什么?”
“我是觉得,有些话可能当事人来说不太合适,作为朋友的一方,兴许可以给予点意见。”
“苗苗已经订婚了,下个月就结婚。”
“我听说了。”
“那你现在就不适合参与了。”曾茵茵收起碗筷,“你可以劝一伟早点回去,让他忘了苗苗,开始新的生活。”
“这很难。”
这时,曾茵茵忽然说道:“这世上,除了死,没什么难事。”
“我觉得你们家这事干得,不地道。”谭文彬想尽可能地再套点话,“至少该做到有始有终。”
曾茵茵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想得真好。”
“什么?”
“这儿没什么好玩的,赶紧走吧。”
“我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很美。”谭文彬见对方不愿意继续给自己透露,那只能去找小远哥了,“想问你一件事,这村里有家姓薛的人家吧,他家儿子叫薛亮亮,海河大学的学生,挺能搞钱的,很有出息。”
“不知道。”
“不知道?”
“镇上人家多,姓也多,除了邻居,我们不太和外姓人打交道。”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问问,顺便逛逛。再次,谢谢你的款待。”
谭文彬离开了。
曾茵茵对着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又从锅里盛了一碗汤饭,摆在了棺材下面。
一双筷子,被她竖着放于碗中。
这不是实米饭,汤水比较多,本立不起筷子。
可手松开后,两根筷子却笔直挺立。
……
谭文彬先回到房间,将自己的登山包背起。
床上,胡一伟依旧睡得香甜,裤裆处的殷红这会儿也逐渐泛黑。
虽说明显感知到了这个家的不对劲,但危险系数,目前还在承受范围内。
还是先和小远哥汇合吧。
谭文彬离开屋,走出巷子,来到主街。
民安镇虽说比不上地处平原石港镇的人口规模,但好歹也是一个镇,镇民间有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谭文彬找到了镇上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饮料,然后找小卖部的大婶打听薛亮亮家。
然而,大婶的回应,让谭文彬感到错愕。
大婶说,没听说过镇上有薛姓人家住。
谭文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猜测:难道薛亮亮的爸爸是上门女婿,后来支棱起来了,给薛亮亮又改回了薛姓?
这个猜测,连谭文彬自己都觉得有些扯。
离开小卖部后,谭文彬开始不停地找镇民询问,他觉得薛家在这里应该挺有名气的,毕竟亮亮哥怎么都算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结果却是,没人知道镇上有这户人家。
这一刻,谭文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找不到薛家,就意味着自己找不到已提前进驻薛家的小远哥和润生。
他拿出自己腰间的传呼机,没有被传呼的记录。
不应该的,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昨晚小远哥可能会觉得时间晚,且小卖部也关门了,不会给自己传呼,但都到这个点了,小远哥还没见到自己,肯定会让润生在第一时间,给自己打传呼。
谭文彬再次回到小卖部,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这不可能,就算陆壹这会儿在上课不在商店,可店里白天营业时间肯定有人。
又连续打了两次,依旧无人接听。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给自己亲爹办公室打去,“嘟……嘟……嘟……”,显示打通了,却无人接听。
他甚至还给思源村的张婶小卖部打去,依旧如此。
最后,他打给了寻呼台。
这个时期,全国寻呼台很多,寻呼台接线员也是一个很热门的职业。
可这次,寻呼台也没人接听,没办法听到接线员姐姐的甜美声音。
挂上电话,谭文彬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柜台。
“咋了?”大婶疑惑道地看了一下自己电话机显示器,打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接听到。
“大婶,你电话会不会坏了?”
“坏了?”大婶按了一下免提,自己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接听,大婶用方言叮嘱对方下次多送点什么货,等对面答应后,她就挂了电话。
“没坏啊,好着呢。”
大婶磕着瓜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要不是看这年轻人一身穿着不错还背着一个登山包,她都要怀疑这家伙是大上午故意拿自己寻乐子。
谭文彬又拿起电话,拨打平价商店,依旧无人接听。
挂上电话,他拿出钱,又买了些袋装零食。
大婶笑吟吟地给他拿东西,零食没过保质期,但袋上都有灰了,镇上还是散装炒货更好卖一些。
谭文彬走出小卖部,来到河边长廊处坐下。
有几桌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还有一个说评书的,正在讲故事。
操的是本地方言,他也听不懂。
望向平静的河面,远处是农田青山,很漂亮的风景,可他现在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要么是这个镇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自己出了问题。
或许现在,最合理的选择是赶紧离开这个镇,至少去一个能够打电话联络的地方。
可自己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要是遇到问题就走了,那还走江个屁。
在评书人说完一段后,谭文彬上前与对方攀谈,留下曾家位置后,又给评书人一点钱,承诺其要是有人靠他找寻到自己,自己会再给一份。
随后,谭文彬拿出纸笔,开始写字条,一连写了很多张,都是自己名字住址,然后给商铺老板们发。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没急着回曾家,而是在这镇子里逛起来,这模样,真像是一个来旅游的背包客。
昨儿个是深夜来的,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啥,现在倒是能仔细观察品味了。
只是,徽派建筑风格确实很有文化底蕴也很美,但当你心里有不安和惶恐时,这里的环境就能把你的这种情绪给放大。
每一户敞开门的人家都觉得有秘密,每一条巷子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一直逛到快下午一点钟,谭文彬决定回曾家了,回去前,他去铺子上割了肉,又买了些粮油。
提着这些东西刚进屋,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曾茵茵。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我就出来逛逛。”
“我吃过午饭了。”
“我也吃过了。”谭文彬把东西放台子上,他吃了零食。
曾茵茵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买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
不买点东西,怎么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现在远子哥暂时联系不到,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曾家继续待下去。
曾茵茵没说什么,把东西收进厨房。
谭文彬回到自个儿房间,胡一伟还在熟睡,看来昨晚对他的消耗确实很大。
当然,消耗不仅仅是干那种事上,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被邪祟附身。
只是,他再继续不醒的话,自己就没理由见到曾苗苗。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胡一伟的脸,依旧醒不来。
整个下午,谭文彬就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井口边坐着。
脚下放着一包烟和一瓶矿泉水,看起来是在休憩晒太阳。
曾茵茵回她房间后就没再出来,昨晚放话的老奶奶和曾苗苗也没下二楼。
再加上一个还在熟睡的胡一伟。
这屋子里明明人很多,却给谭文彬一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另外就是这口井……虽然井盖被焊死了,但从缝隙里,依旧能察觉到寒气溢散出来,有点冻库开缝的感觉。
等到黄昏时,曾茵茵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她去做饭。
而这时,胡一伟也终于醒来了。
“好饿……饿得我头晕。”胡一伟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谭文彬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了压缩饼干递给他,至于矿泉水,他已经喝完了。
没谁会在包里放很多水,净水片这类的东西他包里倒是还有。
谭文彬来到厨房,准备拿瓶开水。
曾茵茵站在灶台边,正拿着铲子炒菜,只是没见有多少锅汽冒出。
谭文彬绕到灶台后,发现灶洞里,只有零星的火星。
“要烧火么?”
“不用,快出锅了。”
“哦。”
谭文彬点点头,去拿热水瓶,打开一个瓶塞,手指往下面摸了摸,温的,换第二瓶尝试,依旧是温的,和昨晚拿去洗脚用的水温差不多。
“那个,有热水么?”
“不都是么。”
“只是温的,不烫。”
“天气热,故意放温了灌的。”
“这样啊。”
谭文彬只能选了一瓶提走,穿过厅堂处的楼梯时,他再次向上头看了一眼,门还是关着的。
回到房间里,给胡一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同时提醒道:
“留点肚子,马上吃晚饭了。”
胡一伟嘴边全是饼干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彬彬,你有裤子么,借我一条可以么?”
显然,他发现自己裤裆处的痕迹了。
谭文彬从包里取出一条裤子,递给他。
胡一伟是情绪激动下,借了车,直接开来要说法的,所以除了带了钱和路上要抽的烟,他没带行李。
谭文彬的登山包,则是基础满配状态。
他和阴萌,一人一个。
润生那个是进阶版,因为他还得负担起小远哥的那一份。
“谢谢兄弟,多少钱,我给你。”胡一伟从口袋里准备掏钱。
“不用了,都是兄弟,不提这些。”
“这怎么行,来时加油都是你出的钱。”
“别和我客气了,记得干正事。”
胡一伟一拍额头:“哦,对,正事!”
他心里还奇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吃了东西后,胡一伟得以缓过劲,都是男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把自己裤子和内裤都脱下来,换了谭文彬的裤子,这也算是挂空挡了。
“彬彬,不怕你笑话,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梦遗了。”
谭文彬摸了摸鼻子,谁家男的梦遗是梦出血来的。
当然了,大部分男生在见过事后,一般也不会给予自己身体梦遗的机会。
“胡哥,待会儿吃晚饭时,你一定要要求见到曾苗苗。”
“我会的。”
“把话说清楚后,你该回去就回去吧,你请假没请太长时间,别为了过去的一段感情把工作也给耽搁了。”
“嗯,彬彬,你说的我都明白。”
房间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如早上时一样,她说道:“饭做好了,来吃吧。”
依旧是厨房小桌,棺材边。
但饭桌上只有三个人的饭。
胡一伟问道:“苗苗呢?”
曾茵茵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盘菜,两杯黄酒,以及用小碗盛出弧形的米饭。
“她们在上面吃。”
“茵姐,让苗苗下来吧,我和她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就走。”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我只是想来要个说法,我们这婚离得这么莫名其妙,她应该出来见我一面,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想缠着她,真的。”
“好,我去说。”
“麻烦你了,茵姐。”
“你们先吃吧,吃了饭,才好说话。”
曾茵茵端着托盘上去了。
胡一伟坐在厨房小桌边,胸口轻微起伏,正在组织语言。
谭文彬则离开桌子,来到厅堂一角,他看见曾茵茵走到二楼门口,抓着门环,轻轻敲了三下。
里头似乎传来锁落的声响。
曾茵茵推开门,进去前,她回头,向下看去,与谭文彬目光对视。
然后,她进去了,门也关了。
这一刻,谭文彬很想用暴力手段,强行进入二楼看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曾苗苗现在又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强行戳破事情后兜底的能力。
而之所以自己能被单独分配到一条线,一是因为润生的性格无法适配,他和范树林也没太深的交情,搭不上这条线;二是因为小远哥身边,得有一个强力者陪护。
回到厨房坐下,谭文彬说道:“胡哥,帮我拿个热水瓶。”
“哦,好。”
胡一伟起身时,谭文彬又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测试了一下饭菜,没问题。
拿起筷子,先扒了一口饭,谭文彬怔住了,又夹了一口菜,他眉头皱起。
早上那顿饭,可以解释成做早了自己也起晚了,可晚上这顿是才做好的,怎么还是温的?
这家里,就没烫的东西么?
过了会儿,曾茵茵空着手回来了,她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胡一伟问道:“茵姐,苗苗她?”
曾茵茵将口中食物咽下,脸上露出晦涩莫名的笑容:
“别急,饭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
阴萌不知道昨晚在房间门口向里偷窥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在被手电筒照了一次后,那双偷窥的眼睛就再没出现过。
将一把椅子抵在门后,阴萌就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睡觉。
她需要休息,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状态搞太差,不过就算是睡觉,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天一亮,院子里就传来劈柴的声音。
阴萌将郑佳怡推醒,郑佳怡打了个呵欠,用很慵懒的声音说道:“萌萌,我好困,还想再多睡一会儿。”
“你爸妈的病,你忘了么?”
郑佳怡马上坐起身。
“先下去洗漱。”
“下去洗漱,你要把包背着么?”
“我习惯了。”
经过二楼另外两个卧室时,阴萌再次特意驻足倾听了一下,没听到里头的动静。
来到楼下院子,劈柴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背心、短裤、布鞋,人很高,也很瘦。
“大强哥!”
郑佳怡热情地打招呼
“佳怡,呵呵。”大强挥了挥手,“我爸妈一大早就进山采货去了,早饭在桌上。”
阴萌打了井水,和郑佳怡一起洗漱后,二人来到厨房。
小桌上摆着粥碗和咸菜。
阴萌端起粥,闻了闻,没什么问题,她现在对食物,有足够敏锐的区分能力。
只是这一口下去,发现粥不仅是不热,甚至可以说是凉了。
可问题是,现在天气,还没到真正凉爽的时候。
再尝一块咸菜,牙齿咬下去,居然有点冰牙。
这感觉,就像是早饭被特意挂到井里,镇过的一样。
阴萌目光看向灶台下的凹槽,热水瓶全不见了,包括昨晚自己发现装有老鼠的那一瓶。
要不要把那个大强,抓过来,用包里的驱魔鞭捆住后,拷问一下事情?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阴萌排除了。
还是先找小远哥吧。
“萌萌,我请你去外面吃早饭吧。”显然,郑佳怡也觉得这早餐无法下口。
“嗯。”
二人走出来时,发现原本还在劈柴的大强,人不见了。
斧头落在原地,连劈好的木柴也没收拢起来。
“咦,大强哥人呢?”
郑佳怡弯下腰,帮其收拾,然后全部堆到了墙角里。
阴萌目光扫向柴火堆,大部分木柴上都长起了苔藓,极个别处,居然还长出了一些菌菇。
柴火是消耗品,这意味着这家人,已经很久没烧过柴了。
走出郑家,阴萌先去询问薛亮亮的位置。
郑佳怡不在这里生活,她对民安镇的了解并不比阴萌这个外来人高多少。
可二人询问了一大圈,得到的回复永远是:不知道镇上有哪家姓薛的。
至于薛亮亮这个考上海河大学的学生,也没人听说过。
阴萌来到镇上的小卖部,先询问了大婶,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反馈。
她拿起电话,打向寻呼台,想呼一下薛亮亮,无人接听。
然后打给学校平价商店,还是无人接听。
又反复打了几次后,她询问大婶电话有没有问题,大婶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叫了一次货,示意没问题。
阴萌意识到,问题大了。
不死心的她,拉着郑佳怡继续询问。
然后,二人来到了靠河的长廊处。
这里,算是镇上的休闲文化中心。
两桌老人正在喝茶,还有一个老人正在说评书。
等老人评书说完后,阴萌上前对他进行询问,问是否有人来他这里打听过情况,说书人摇摇头,示意没有。
阴萌请他帮忙留心,同时把自己的名字和老郑家的巷子住址也告诉了他,最后,拿出一张钞票,放在他身前的铁盒子里。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给你说一段?”
“不用了。”
阴萌又去了各个铺子上询问,然后请求别人帮自己留心。
这一套该流程走完后,阴萌心里莫名感到一股烦躁。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他们也能想到,而且只会做得比自己更好更细致。
这个镇就这么大,外来人本就不多,但凡有人这么问了,街上人或者铺子上的老板肯定会有极深印象,可先前与他们交流时,则完全没有。
“萌萌,你怎么了?”
“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继续找么?”
“不找了,我们回去。”
二人回到郑家,门关着。
郑佳怡上去推门,门被推开。
紧接着,大伯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回来了啊。”
然后,她本人也走了出来,穿的是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
“大伯母,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大伯也回来了么?”
“没有,大强进山来找我们了,他接了我的班,我就先回来准备给你们把午饭做了。你们早饭怎么没吃,大强没跟你们说么?”
“大伯母,大强哥跟我说了,但我想带我朋友去尝一下我们这儿的特色早餐,就特意留着肚子出门了。”
“哦,那午饭还家里吃么?”
郑佳怡看向阴萌,阴萌轻轻摇头。
“不了,大伯母,我们待会儿还是出去吃。”
“行。”
大伯母向屋里走去,然后直接上了楼。
阴萌又去井里打了些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
这屋子,这屋子里的人,透着一股子古怪。
可惜找不到小远哥,这些线索眼下都没办法汇报。
二人重新上了楼,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时,阴萌指了指继续向上的楼梯。
“萌萌,上面是阁楼吧,我也没去过。”
“那就去看看吧。”
阴萌走了上去,说是阁楼,但并不逼仄,而且也被经常打扫的样子,并不脏乱。
一口红色的老棺,摆放在那里。
郑佳怡被棺材吓了一跳,躲到阴萌背后。
“没事,我以前就是卖棺材的。”
阴萌走到棺材边,这棺材用料不算很考究,涂漆的手艺也很一般,稍微有点条件的老人,都不会选它当作自己的寿材。
“佳怡,你爷爷奶奶是早就走了对吧?”
“对,我爸妈上次回来,就是给爷爷上坟的。”
爷爷奶奶都走了,那这屋子里,为什么还要停棺?
虽然现在还没见到郑佳怡的大伯,但从大伯母的年纪上来判断,夫妻俩,应该远没到提前预备寿材的时候。
正当阴萌把手放在棺材边,思索着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时,大伯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郑佳怡回话道:“我们随便逛逛。”
“这是亲戚家修缮房子,把家里老人预备的老寿材暂放我们家了。”
阴萌收回手,说道:“哦,这样啊。”
“家里老鼠多,别乱跑,被老鼠吓着呵呵。”
“嗯,我们知道了。”
阴萌和郑佳怡来到二楼房间里,郑佳怡坐床边,阴萌则站在门口。
“萌萌,我们出去吃吧。”
“不用,随便吃一点吧。”阴萌从背包里拿出饼干,递给郑佳怡后,自己又回到门边站着。
“萌萌,我们接下来得从哪里开始找?”郑佳怡问道。
“从这栋屋子开始找。”
“啊,我问的是找你的那个姓薛的朋友。”
“一样的,找到他家,就能更容易找到你爸妈的病根位置了。”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郑佳怡点了点头,她信了。
“佳怡,你不觉得你大伯一家,都很奇怪么?”
“我昨晚说了啊,他们家性格一直都很冷淡,然后,其实我和他们家,来往也并不多。”
“吃好了么?”
“吃好了。”
“那我们出去吧。”
阴萌带着郑佳怡离开郑家,开始走访邻居,找那些一看就很喜欢聊天的婶子和奶奶对话。
从邻居口中得知,老郑家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外人来往,甚至一度到了亲戚邻居家里要办事时,也不会请他们的地步,也就他家那俩兄弟,一年会回来了个一两次。
在农村,性格再孤僻不爱交际的人,也不敢连村里的红白事都不参加。
因为大家清楚,这种事儿,迟早会轮到自己家办的,你不去别人家,到时候人家也不会来你这里帮忙。
邻居这里,也没能得到什么具体信息,阴萌只得重新回到郑家,在院子里坐下。
联络不到小远,她现在有些茫然。
眼下似乎,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继续走下去。
就比如,在尽量不撕破脸的前提下,探寻到老郑家的真正秘密。
整个下午,阴萌都在院子里坐着。
她终于看见了郑佳怡的大伯父,他背着一个化肥袋回来,袋子里有东西在动。
郑佳怡上去打招呼:“大伯。”
“嗯,佳怡。”
“大强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在后头,我先去收拾东西。”
大伯进去了,原本阴萌以为他会去进厨房,但他直接背着袋子上了楼。
然后,上去后,就没再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强回来了,他也背着一个化肥袋,里头的东西也在动,隐约传出“吱吱吱”的声音。
依旧是简单打招呼后,他也上了楼。
等到黄昏时,大伯母从楼上下来,问道:“你们晚上也是去外面吃是吧?”
郑佳怡:“是的,大伯母。”
“那我就不给你们做饭了。”
“大伯母,你把大伯和大强哥喊下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
“不去外面吃,费不起那个钱。”
大伯母说完后,就又转身上了楼。
阴萌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家三口……从未一起出现过,永远是一个人。
入夜前,阴萌和郑佳怡去外面买了些吃的。
提着袋子回来,上二楼时,阴萌隐约听到了些许特殊的声响。
可等她刚踏上二楼的最后一层台阶,声响就集体静音了。
她和郑佳怡回了自己房间。
“萌萌,我们一起吃吧。”
“你先吃。”
阴萌依旧站在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嘎吱……嘎吱……嘎吱……”
她再次听到了高频率的声响,虽然很轻微,却确实存在。
阴萌对郑佳怡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郑佳怡点头,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下了。
随即,阴萌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开到足够自己侧身出去的缝隙后,她抬起手,抓住上方,将自己吊着“送”了出去。
木质结构,地板很难避免发出声音,但上头的梁子还是结实紧凑的。
看到这一幕的郑佳怡张大了嘴巴:原来学中医的,都得练功夫的么?
阴萌“来”到二楼走廊处,声音听得更清晰了。
声音从那两个房间里传出,却有三个频率源,而且全部都贴着房间门。
阴萌腰部发力,将自己双腿提上去,以免站在门口可以透过缝隙看见自己。
“吱吱!嘎吱嘎吱!吱吱!嘎吱嘎吱!……”
都是一开始,急促痛苦的尖叫,然后就是咬碎咀嚼的声响,尖叫随即停止,紧接着,是下一轮。
联想到大伯和大强背回来的两个化肥袋以及昨晚自己在热水瓶里发现的老鼠。
阴萌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房间门后站着大强,一个房间门后并排站着大伯大伯母;
他们不断伸手,从化肥袋里抓住一只只活老鼠,送到嘴边啃食。
忽然间,声音集体消失。
用餐结束。
……
清晨,李追远下楼后,薛爸薛妈热情地招待自己吃早餐。
他们真的很热情,早餐的主食居然是米饭,还炒了仨热菜。
就是润生吃饭点香的形式,让他们感到些许奇怪。
李追远解释说是润生小时候经常生病,有位游方道士说他每年得抽出一个月的时间,每顿饭点香吃,可保无病无灾。
薛爸薛妈啧啧称奇,都夸赞那道士好厉害。
毕竟润生这体格块头摆在这里,哪里还有半点体弱多病的样子。
饭后,李追远让润生出去问人,重点在小卖部附近。
他自己则和薛爸坐在院子里聊天,至于薛妈则在洗衣服,她还热情地把李追远和润生的换洗衣服拿来帮忙洗。
薛爸聊天聊得很开心,这一刻,哪怕撇开自家儿子的关系,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少年。
而李追远,确实有本事,把一个人逗开心。
他从小就在学习这种本事,只不过后来,尤其是在接到李兰的那通电话后,他就不太想继续伪装表演了,至少对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是。
离开太爷家去上大学后,对外人,他只会更冷淡。
不是刻意的,而是懒得继续演了。
可这“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的老手艺,却也没丢。
上午十点,润生回来了,没找到人。
“润生哥,去小卖部打电话,呼彬彬哥,然后给店里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电话打到店里去。”
“好嘞。”
润生出去了,李追远则开始尝试引导薛爸聊起关于“年轻探险队”的话头。
可以瞧出来,薛爸不是很想聊这个,可总归,还是被不断套出话来。
不一会儿,润生又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
“小远,打不通,寻呼台打不通,我所有记得的号码都打了,但还是打不通。
电话是好的,小卖部大婶当着我的面给县里批发商打电话进了一批货。”
“润生哥,去主街铺子上问问,再让老板们帮忙留意下。再去镇子上人多的地方……就是昨天薛爸带我们去过的那个河边长廊,那里距门牌坊近,算是个明显位置。”
“好。”
润生又出去了。
李追远则继续留在这里。
他不是为了偷懒,一是为了继续从薛爸这里套话,二则是他得留在这儿,等待阴萌和彬彬找上门。
“薛伯伯,你们家在镇上,应该很有名吧?”
“那可不。”薛爸骄傲地挺起胸膛,“谁叫我有一个好儿子呢,镇上修路修桥修什么的,我家每次也都是出大份子的。”
其实李追远也是白一问,因为他一进镇,找小卖部大婶一问,大婶连铺子都不顾,很是热情地把他们直接领到了薛家。
这不仅意味着薛家在镇上很有名,还意味着人缘也很好。
润生回来了:“小远,都询问打过招呼了,长廊那儿说评书的,我也让他帮忙留意了。”
“给钱了么?”
“啊……我钱在包里我出门没带包,我现在拿钱出去给?”
“算了,给不给都没意义了。”
润生问道:“小远,我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毕竟,电话打不通,而且似乎针对的是自己。
只不过,润生缺少了一环,那就是寻找谭文彬和阴萌现在所住的人家,因为这两条线在大家出发时,并未明晰出来。
没有直面……找不到这家人的经历,对事态的认知程度,就不会那么深入。
但李追远这里能切换视角,因为他在这里坐这么久了,阴萌和彬彬都没能找上门来,那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
润生:“小远,彬彬和萌萌,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没能过来?”
李追远摇摇头:
“我觉得,他们已经在这个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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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白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