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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本卷完)

    男孩闭上眼,坐起身,双手向前探,假装自己还看不见。

    不一会儿,温暖的指尖触及到自己眼眶,然后,将自己眼睛轻轻扒开。

    女孩的脸,就在面前,嘴角弧度虽是轻微,却也比过去明显多了。

    很显然,只是先前醒来的那一瞥,她就知道,男孩看得见了。

    因为他是她的阳台,阳台的帘子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点缝隙,在她这里,都是一片洒落的虹。

    下床,走向面盆架子,就是这房间里短短的距离,李追远走出了同手同脚。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怕继续走下去会摔跤。

    自己曾经担心过,哪天眼睛能看见时反而会不适应,现在担心成真了。

    李追远清楚,自己的学习能力很强,这就使得他前阵子过度开发与依赖“记忆画面”。

    眼下,是感知间发生冲突了。

    闭上眼,一切就能照旧,可终究以后还是得睁着眼生活的。

    平复好情绪,李追远拒绝了阿璃的搀扶,左手端着脸盆,右手扶着墙走。

    来到水缸边,放下盆,举目四望,初晨的平原乡野如同一幅辽阔的水墨画。

    许久未见,真美。

    李追远忽然想学画了。

    除了对“捞尸”相关的科目,自己的确没什么自信外。

    学其它的,他还是有自信的。

    况且,自己身边还有一位优秀的国画小老师。

    洗漱后,早餐还早,李追远照例和阿璃下起了棋。

    依旧没摆棋盘,两人隔空用手指点着下,只不过这次,阿璃不用抓着李追远的手指去点了。

    下着下着,还觉得犹有余力可以去分心,无法做到全身心投入。

    “阿璃,我们再开一盘?”

    女孩点头。

    隔空,就再开一盘。

    原先那局,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数,新开的这盘,就直接猛打猛冲了。

    感觉还行,男孩觉得挺有意思,而女孩那边,也没见吃力。

    最终,形式变了但结果没变,男孩以更高的效率输了四盘棋。

    “吃早饭啦!”

    刘姨的声音,真是动听。

    下楼吃饭,一碗粥一个咸鸭蛋下去,李追远很快就吃好了,他下来得早,这会儿其他人才慢慢起来。

    刘姨拿了一袋苹果过来,说是路上买的。

    李追远拿起小刀,坐那儿给大家削起了苹果。

    谭文彬和润生完全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道了早安后,就各自坐位置上吃了起来。

    李三江下来了,坐下后刚拿起筷子,就瞅见自己曾孙在削苹果,眼皮子当即吓得跳起。

    虽说自家曾孙眼盲后没有自暴自弃依旧积极拥抱生活,在他眼里,那些盲了十年的老瞎子都没自家曾孙日常生活自如;

    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干起如此危险细致的活儿。

    “小远侯啊,你……”

    “太爷,我眼睛好了,能看见了。”

    简单的陈述,让李三江原地怔坐了好久。

    倒是谭文彬和润生先回过神来,马上凑过来查看,不过他们是知道也相信小远眼睛会好的,所以现在表达的也只是大病初愈后的恭喜。

    李三江没过来,只是认真看着小远和其他人的互动,互动里,多了眼神。

    他用手背揩去眼角泪水,低头,开始扒粥,每一口,都嗦得格外用力和大声。

    有些人的情绪是水坝,生活中一点一滴地汇入,习惯性压抑和不表达,只有等蓄满到一定程度后,才会溃堤。

    李追远分起了苹果,端来一盘走到柳玉梅面前。

    “眼睛好了?”

    “嗯,好了。奶奶,你们这一趟出去顺利么?”

    “顺利的,就是遇到几个老朋友,拂不开面子,就一起吃了顿饭,回来晚了。”

    “顺利就好。”

    “注意用眼。”柳玉梅伸了个懒腰,“还年轻,急着糟践身子,以后会后悔的。”

    “我晓得了,奶奶。”

    李追远走到李三江面前:“太爷,吃苹果。”

    “小远侯啊,太爷再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了,太爷,上海的教授不是说了么,这个病,好了就是好了,不好也没什么办法,我以后注意休息就是了。”

    “嗯,记得教授还说过,你不能太劳心,那个,等以后上学了,学习上的事,你缓缓,不要太用功费心,身体才是第一位,学习成绩差点也无所谓。”

    旁边正喝着粥的谭文彬,忽然感到腮帮子疼。

    “好的,太爷,我会联系谭叔叔,让他近期带我去办入学手续。”

    “嗯,谭警官是个好人。”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喊了一声“壮壮”,将一根烟丢了过去。

    “太爷,上学前,要不要和我爷奶他们知会一声?”

    “你以为汉侯和桂英侯还不知道?”

    “已经知道了么?”

    “迁户口第二天,我就去家里找他们把事情说了,桂英侯哭得厉害,汉侯倒是没哭,但也伤心得紧。”

    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迁户口后,李维汉和崔桂英来看自己的频率,一下子降低了,也就前阵子来了一次,当时自己还瞎着,怕他们担心,就蒙着眼装作在玩“捉鬼”游戏。

    现在看来,是爷奶怕来这里看自己后,一个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你爷奶也是需要缓缓的,这事儿对他们打击最大,你别怪他们,他们虽然孙子辈多,但偏心的也是你。”

    “太爷,我晓得。”

    “他们把你妈以前汇过来的钱都要给我,说给你交学费啥的,被我骂回去了,呵呵。

    我说了,你现在既然落在我户口里,那就归我养。

    反正他汉侯也不吃亏,以后给我养老送终,我这家底子还都是给他孙子。”

    “太爷能长命一百二十岁的。”

    “呵呵,行了,你现在眼睛也好了,等确定入学后,我再喊你爷奶来一起吃饭,你以后还是跟太爷我住。”

    这时,李追远耳朵动了动,扭头看向坝子外,他看见了昨天那位兼职说书人——余树。

    记得他昨天对谭云龙说过,他今天就要走了,没想到,一大早地就来了这里。

    虽然心里大概清楚,这个人没什么危险,可他的存在以及活动,还是让李追远觉得不是那么舒服,因为对方有一定概率会撬开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

    刘姨端着粥碗先一步起身,走到坝子台阶处,看着来人,问道:

    “走错道了吧?”

    余树笑了笑,拿出折扇摇了摇,回答道:“没,专程来讨口饭吃。”

    刘姨不耐烦道:“这里只有家常便饭。”

    “走江湖的苦艺人,吃的,不就是家常饭么,哪有什么资格天天酒楼雅座。”

    李三江听到动静,嘴里咬着苹果起身看去,见到来人后,马上笑着走去:“稀客稀客,来,坝上坐,坝上坐。”

    李三江虽然不知道这人具体身份是什么,但能被警察围着跑东跑西的,不是犯人那就是贵人。

    余树和李三江握了手,却站着没动。

    这时,坝子上坐着喝茶的柳玉梅开口问道:“阿婷,谁来了。”

    余树主动接话:“一个跑江湖说书的。”

    “那就来一段。”

    “好嘞,您且宽待。”

    余树转身往回走,不一会儿,就推着一辆小车过来,上头装着自己的一套家伙事。

    李三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罕地问道:“咋的了,这是?”

    余树边搭台边笑着回应:“想混口饭吃,就得卖点手艺。”

    “一顿饭的事儿嘛,不用这么麻烦。”

    “那不成叫花子了么。”

    “也是。”李三江明白对方意思了,扭头喊道:“润生,壮壮,来帮忙。”

    润生和谭文彬早就看见来人了,但他们可记得昨儿个小远说的对方可能是同行,所以此时全都看着李追远。

    “润生哥,彬彬哥,帮忙吧。”

    润生和谭文彬上前帮忙搭台挂帆。

    余树没坐北朝南摆,而是坐西朝东。

    对着坐在那儿喝茶的柳玉梅以及那座东屋。

    李三江问道:“要不,这场纯当我包场了,我再去村里喊些人来,免得你落个冷清冷。”

    余树摇头拒绝,说道:“价钱早说好了,就是一顿饭,再说,这里人很多了,热闹着呢。”

    随即,余树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他不禁笑道:“眼睛好了?”

    “嗯,好了。”

    下一刻,余树打开蒲扇扇了扇风,可其指尖,却在扇面上不规则地敲动。

    眼睛乃面相之泉,眼睛好了能视物了,这泉才算重新活跃起来。

    男孩知道,他在算自己面相。

    昨儿个他就问自己是不是一直姓李,还问太爷自己是不是他亲曾孙。

    李追远决定算回去,来一场对冲。

    就在他刚准备这么做时,柳玉梅的声音传来:“小远,来给奶奶泡茶。”

    “来了,奶奶。”

    李追远转身走过去泡茶。

    余树见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收起扇子,对着自己额头连敲三下,敲得挺用力,额头都泛红了。

    接下来,他就开始说起了书。

    今儿个讲的还是唐也依旧是李世民,却偏戏说而非正史,讲的是李世民某次遇险时,被少林寺僧人所救,最后在僧众以及各方江湖人士帮助下,打赢了对手获得胜利的故事。

    他就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不仅将故事讲得生动引人,更是再次以口技呈现出金戈铁马与沙场厮杀的气势。

    李三江都听痴了。

    润生和谭文彬,是一会儿入迷一会儿惊醒,但短暂的惊醒后再次入迷。

    李追远则一直坐在柳玉梅身边,陪着她喝茶。

    这一讲,足足两小时没停歇。

    讲完后,余树一拍扇子,下弯腰行礼。

    “好!好!”李三江带头鼓掌。

    润生和谭文彬也用力鼓掌,但鼓着鼓着就又回头看向小远。

    李三江对刘姨说道:“婷侯啊,中午做点好的,我和余先生好好喝一顿。”

    柳玉梅开口道:“阿婷,给他口吃的。”

    “唉!”

    刘姨进了厨房,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很快端出一碗早上剩下的凉粥以及一碟小咸菜,就这两样,连个咸鸭蛋都没有。

    李三江不满道:“这怎么能行呢,家里又不是没吃的。”

    谁知余树却主动接过碗,将碟里咸菜倒入粥中,拿起筷子,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赞道:“真好,大热天的吃凉粥舒坦。”

    李三江皱着眉,想再去劝,可人家转眼间就把一大碗粥吃下去了,只能道:“等余先生你消消食,我们待会儿再……”

    “李大爷,我吃过了。”余树站起身,将碗筷递还给刘姨,然后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李大爷,按理说,入门卖艺,得先请主家先人安的,你家可有?”

    “先人牌位没有,仙人画像倒是有不少。”

    “那就请你带我去拜拜吧。”

    “请。”

    李三江将余树带进了厨房隔壁的小房里,这里摆满了神仙画像,此间之丰富,让余树都惊了一下。

    李三江开始挨个给他介绍神佛,余树一个个拜过去。

    等听到李三江把孔子画像介绍成元始天尊时,

    余树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甚至,一度把他给弄不会了,不知是该行道家礼还是儒家礼。

    最后没办法,只能拜了两次。

    出来后,余树径直来到柳玉梅面前,说道:“按规矩,得拜一拜的。”

    柳玉梅无奈地摇摇头,对李追远说道:“就不该吃那顿饭的。”

    余树把腰放低:“该拜一拜的。”

    柳玉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去吧。”

    余树推开东屋门,走了进去。

    李追远离开座位,看了看柳奶奶,见她低着头没什么表示,男孩就往屋门口挪了几步,正好可以看见屋内供桌前,正在以行大礼跪拜的余树。

    其实,现在人就算磕头,也是千奇百怪,大部分也就尽个心意走个流程,也不追求什么标准不标准了。

    余树行的是标准大礼,起初神情肃穆,三拜之下后,面容悲痛,泪流满面。

    拜礼结束,余树没急着出来,而是在擦拭眼泪调整情绪。

    他知道男孩在门边看,却没做丝毫遮掩。

    人在一些特定的地方,会主动褪去伪装,让自己显得坦荡和干净。

    最后,余树用力揉搓了一下脸,强行露出微笑,他走了出来,再次来到柳玉梅面前,刚准备说话,却被柳玉梅出声打断:

    “拜完了就走吧。”

    “是。”

    余树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装车后,就推着车离开了,李三江亲自将其送到村口。

    柳玉梅屋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地起身,走进了屋,在供桌前坐下,扫了一眼上头有新有旧的牌位。

    “倒是都还记着你们。”

    顿了顿,她带着怨气说道:

    “可你们谁记着阿璃。”

    ……

    谭文彬前天就回家了,走时痛哭流涕,仿佛生离死别。

    弄得李三江都忍不住调侃道:“成,伢儿有天赋,以后谁家要哭丧的就来请你,保准能哭得让主家满意。”

    抱完了润生、李三江后,谭文彬还想抱李追远。

    直到男孩又递给他三本子题,一本数学、一本物理以及一本化学。

    谭文彬没有抱下去,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走时,打着雷下着雨,是润生骑着三轮车把他载回去的,二人虽然都披着雨衣,却依旧淋得很狼狈。

    今天,艳阳高照,谭云龙特意请了假,开着一辆桑塔纳来接李追远入学。

    李追远依次和家里人说了声,李三江老怀甚慰地遵嘱:“小远侯啊,记住太爷的话,上课随便听听,千万别太动心思,眼睛重要,晓得不?”

    谭云龙站在旁边听到这话,也不禁摸了摸自己腮帮子。

    李三江还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糖果小饼干:“来,这个带着,跟小同学们分一分。”

    李追远接了过来。

    “别怕,在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回来就跟太爷说,太爷给你撑腰去学校里找他。”

    谭云龙忍不住插话道:“放心吧,李大爷,没人会欺负小远的,再说了,彬彬也在呢。”

    李三江反驳道:“壮壮念的是高中,又不是小学。”

    谭云龙只能点点头,不再说话。

    润生拿出了一支钢笔,递了过来,他在李三江这里帮工还种地,前天刚开了第一个月工钱,全拿来买了这支钢笔。

    买完钢笔后发现没钱买墨水了,最后还是李三江知道了,带着他去了那家商店讨说法,强行让老板又送了一瓶墨水。

    柳玉梅给了个红包,这次没往里头塞一沓子钱,很薄,就一张,意思意思。

    李追远收下了。

    阿璃什么都没准备,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很急,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个情绪,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复杂,不是高兴也不是生气。

    男孩走到女孩面前,说道:“阿璃,等我放学回来,你帮我写作业。”

    女孩眼睛亮了。

    和家里人最后挥手告别时,李追远对李三江喊道:“太爷,我要去上高中了,明年考大学!”

    “好好好,我家小远侯最厉害了!”

    “呵呵呵……”旁边,柳玉梅都听笑了,显然,老家伙压根没听进去,还以为是童言无忌。

    跟着谭云龙走出小径来到村道,坐进车里后才发现里头还有一个司机。

    司机不年轻,很显老,头顶,边区也无力支援中央。

    谭云龙笑着问道:“你太爷还不信你要上高中。”

    “嗯,入学手续办好给他看就行了。对了,谭叔,这车……”

    “我可没公车私用,这是学校里的车。”

    “咳咳……咳咳……”司机开始咳嗽。

    谭云龙指了指司机,说道:“小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吴校长。”

    司机师傅马上回过头,对着李追远伸出手,握了一下:“吴新涵,李追远同学,欢迎就读本校。”

    “校长爷爷,您辛苦了。”

    “没事,你可以叫我爷爷,不用加校长。”

    “那您就叫我小远吧。”

    “哎,好好好。”

    起初,谭云龙第一次打电话询问入学事情时,学校领导圈层里,也只是小炸。

    是有人知道“少年班”这事的,但这年头,消息渠道闭塞,信息流转不发达,因此哪怕是学校高学历的几个老师,也只是简单听说过,只知道这种孩子一般是神童。

    不过还好,中间时间充裕,而且李追远因为中间瞎了一段时间,怕耽搁入学,保险起见,谭云龙就将李追远的学籍资料先给了学校希望通融。

    学校就发动自己关系网去了解,还专门派了两位体育老师坐火车进了京,那两位老师很争气,还真找到了地方,然后拿姓名资料去询问时,得知这个叫“李追远”的学生要去上高中了,被一群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追着打。

    得亏派去的是体育老师,身体好,跑得快,要不然还真得算工伤。

    但具体情况总算是打探回来了,然后,办公室就彻底炸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个学生,会莫名其妙跑到乡镇里来上高中,但无所谓,因为这对于学校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高考状元。

    要不是谭云龙死守住址,也警告学校不要来打扰,吴新涵早就带人过来了。

    车驶入学校,在办公楼前停下。

    一群老师马上跑了出来,目露期待与好奇,他们倒是没校领导的那种功利心,纯粹是种了半辈子萝卜,想看看地里长出的金疙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人群里出来的,还有潘子和雷子。

    这俩家伙因为没写暑假作业,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里严厉批评。

    本以为是一场持久战,谁知道批评刚开始,办公室里老师们就喊着“来了来了”,然后班主任就让他们回教室了。

    哥俩还挺庆幸,留在原地,还想看看是哪位来了给他们解了围。

    潘子:“校长开车的,校长还去开后门了。”

    雷子:“是哪位领导来视察了吧?”

    潘子:“不应该啊,没提前通知我们大扫除啊?”

    然后,他们看见了从车上走下来的李追远。

    “这小孩,怎么有点眼熟。”

    “对唉,我好像在哪见过。”

    “潘子哥,雷子哥!”李追远向他们挥手打招呼。

    一瞬间,老师和校领导的目光都向这两位看来,包括班主任。

    这心理压力太大了,潘子和雷子连招呼都不敢打,直接低头奔向教室。

    “额……”李追远有些疑惑。

    男孩上学挺早,但并不熟悉传统校园生活,还以为潘子、雷子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

    “你们认识?”吴校长慈爱地问道。

    “他们是我堂哥。”

    “嗯,好。”

    吴校长记住了,打算待会儿去问问他们班主任学习成绩如何,毕竟有血缘关系的话,多少应该能带动点,总不至于一大家子,脑子就长一个人身上。

    李追远被带进了……小会议厅。

    原本应该被带去校长办公室的,但办公室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一路上,周围老师们开始叽叽喳喳。

    “年纪这么小么?”

    “年纪小才叫神童嘛。”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道,反正有测验的,看看结果。”

    “入学了去谁班上?”

    这个问题一出来,人群中的那批高三班主任,互相对视时目光都冷了下来。

    尤其是那几位资历老的,更是流露出舍我其谁的气势,他们快退休了,这个阶段的老师,是真的无所畏惧,哪怕对着校长都敢拍桌子的。

    那些个年轻的班主任,倒是看得开,知道没自己的份。

    尤其是其中一位叫孙晴的班主任,她教的是语文,带的是普通班,谭文彬就在她班上。

    “小远,我给你介绍,这是教育局的刘局长,这是………”

    吴新涵领着李追远依次介绍。

    李追远是不怯场的,主动跟着喊人。

    他以前在少年班时就很受老教授们的重视,一是因为他全面,哪怕不能每项都第一,却每项都名列前茅不像其他同学会有明显偏科;二则是,他很正常,交流接触起来,就像是一个完全正常的孩子。

    一通流程走完,到了最后的关键步骤。

    “小远啊,这是我们学校老师自己出的卷子,你看看,挑着做做?”

    这话说得很委婉和客气,但在场大家伙,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百闻不如一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最终还是得在这上面见真章的,这也是学校的目的。

    这些卷子,全是各科目组老师新编的,不存在泄露的可能,所以成绩绝对真实有效。

    李追远坐了下来,拿起笔,开始答题。

    原本,校领导和局领导是想着再看一会儿后,就出去抽根烟的,毕竟这么多科目的卷子就算挑着写,也不知道得做多久。

    但很快,大家就神情怔住了。

    李追远做的第一套是数学,几乎不用思考,目光扫下去就写答案,而且出现了手还在写着上一题目光却已经往下挪到后面题目的奇景。

    在场的没文盲,可是谁见过答数学卷时,是手速制约了答题速度的?

    其实,李追远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得足够好,才能让自己接下来的学习生活可以更轻松不受约束,不会因为学习这种事情,耽搁到自己捞死倒。

    数学卷写完,李追远继续做物理卷。

    吴新涵说出了围观人的心声:“快,批改一下。”

    数学组老师们开始批卷,一个个红勾快速打起。

    围观的人在期待“×”的出现,但一直没有。

    而打勾的数学老师们,也是一阵阵心惊,他们自己出的卷子,知道卷面形式虽然是模仿高考题的,但难度,其实远超普通的高考题,因为高考题是分档的,会有送分题基础题和拉分题。

    他们这套卷子,是不能复印下来给高三年级考的,因为容易给学生心态考崩。

    数学组组长看着校领导和局领导说道:“全对。”

    其实,是有一点问题的,比如两道解答题,用了不属于高中的方法,可能会导致阅卷时被扣分,但这种瑕疵不值得在此时说,提醒注意一下就好了,就跟平日里叮嘱学生考试时别忘记写“解”一样简单。

    吴新涵等校领导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和局领导们握手,这下,心中石头终于落地了。

    老师们则不停倒吸着冷气,虽然才只做了一套数学卷,但从业者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位年轻老师忍不住打趣道:“我要是教了他,以后再教其他学生会不会索然无味?”

    有老师笑了,也有老师忍不住回侃道:“还需要你教啊?”

    物理化学卷快速答完后,李追远继续答其它卷子。

    没人打扰劝阻他,既然他愿意全部做,那大家是乐得看完所有结果的。

    语文卷他也在认真做,根据题目要求,他还写了一篇字词优美结构严谨的公式化作文。

    总之,确保自己没有偏科,每一门课都能随便请假。

    唯一跳过的,是英语听力,这不是李追远要跳的,是英语老师们看着李追远的答题速度主动提出跳过的,毕竟他们也不想因为播放听力耽搁在场这么多人时间。

    全部做完,李追远放下笔,揉捏着手腕,旁边吴新涵见状,亲自伸手过来帮忙捏捏。

    做这些题目,不费脑子,就是费手,这点计算量,远不如自己看一次风水气象。

    卷子很快批完,哪怕是作文,语文组老师也说不出什么纰漏,而且虽然写得快,但这字写得是真漂亮。

    很多老师都摘下了眼镜开始擦拭,大家伙今天,都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神童震撼。

    谭云龙倒算是全场最镇定的一个人了,他丝毫不担心男孩入学考试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男孩已经给过自己好几次凶杀案震撼。

    吴校长弯下腰,笑吟吟地问道:“来,小远,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高三年级的几位优秀班主任。”

    这样的学生,肯定得交给有资历且经验丰富的班主任带。

    嗯,虽然吴校长也不知道资历和经验对眼前这男孩来说有什么用。

    李追远这时回头看向谭云龙,问道:“谭叔,彬彬哥在哪个班?”

    谭云龙很想笑,但他憋着。

    然后目光看向自己儿子班主任孙晴,老熟人了。

    别的学生家长,恨不得一学年家长会时,才能见到一次班主任,他得益于自己儿子的大力引荐,恨不得月月见。

    有时都怕见多了传出闲话,还得和妻子交替轮班。

    “小远啊,我们选班……”

    李追远没等吴校长把话说完,就起身,走到年轻的孙晴面前。

    “老师好,以后我就辛苦您教导了。”

    说完,李追远对孙晴鞠了一躬。

    “老师,您姓什么?”

    谭云龙接话道:“孙晴,孙老师。”

    孙晴对谭云龙投以感激的目光。

    “孙老师,我们回班上上课吧。”李追远伸手,牵住孙老师的手。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这是自己靠能力争取来的特权,不用白不用。

    那几个有资历的班主任还处于错愕阶段,吴新涵先反应过来,笑道:“孙老师,小远可是我们学校的宝贝,这是学校给你分派的任务,你得照顾好他。”

    “请校长放心,我会的。”

    孙晴牵着李追远走了出去,她压力有点大,不太敢继续待下去了。

    刚出小会议厅的门,里面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谭云龙也跑了出来,说道:“小远,晚上叔叔来接你放学去家里吃饭。”

    “不用了,叔叔,我回家吃。”

    “那好吧。”谭云龙拍了拍男孩肩膀,向校门口走去。

    走入教学楼,上楼梯。

    李追远察觉到孙晴的手心很烫,还在出汗。

    其实,到现在,孙晴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本高中是个大高中,一个年级有十几个班。

    前几晚她跟丈夫在床上入睡时,倒是也臆想过这孩子要是能进自己班就好了,但她真没料到,寿桃竟然真会摆在自己面前。

    因为心神不定,上楼梯时,孙晴还踏空了一下,还好及时手撑地稳住了,要不然这个校长刚交给自己的神童,就要被自己带着从楼梯上摔下去。

    孙晴当即后怕得眼睛都湿润了。

    “孙老师,我和彬彬哥……和谭文彬同学做同桌吧。”

    “额,好。”

    答应完后,孙晴皱了皱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具体是哪里,她一时想不起来。

    等真走到高三13班的门口时,孙晴才知道哪里不对了,李追远也知道了。

    因为他看见,谭文彬的座位,独立于班集体之外,紧贴老师讲台。

    由于背对着教室门,谭文彬第一时间不知道李追远来了,他正专心做题呢。

    老师们都去看热闹去了,几乎整个高三年级这节课都在自习。

    察觉到班上氛围异样后,谭文彬这才回过头,先看见班主任,再看见李追远,随即,喜笑颜开,压根不顾年龄上合适不合适,也不在乎出不出丑,直接摆手喊道:

    “小远哥!”

    孙晴习惯性瞪向谭文彬,这个学生本性不坏,但就是会惹事,而且性格太外放。

    但瞪了一会儿后,目光不由柔软下来,毕竟自己今天还沾了他的光。

    “同学们,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

    李追远走上讲台,露出标准的腼腆笑容:

    “同学们好,我叫李追远,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孙晴指了指靠门的第一排:“谭文彬,你把你桌子摆这里,你和小远做同桌。”

    “好的,老师。”

    谭文彬将桌子搬到位置,因为他个子高,就坐在了靠墙里面,李追远坐外面。

    其实,李追远本意是想坐最后一排角落的,那里风水好。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谭文彬,你出来帮小远领一下书。”

    “好嘞,老师!”

    接下来,就是朴实无华的上课时间。

    老师在前面上课,李追远坐在下面翻书,他需要把高中课纲重新过一遍。

    上课时,会有其他老师装作经过这里的样子,看向他。

    下课时,其他班听到风声的同学也会凑到这里。

    不过,李追远只是默默翻着自己的书,没有表现出外向,有谭文彬在,也没人能打扰到他。

    中午吃饭时,谭文彬说学校食堂太难吃,就带着他去了外面小吃铺,还额外带了一个人,就是上次被欺负的郑海洋。

    他父母都是海员,常年不在家,所以显得很内向。

    吃饭时,谭文彬说,班主任和校长都找他谈话了,要他负责好好照顾小远。

    吃完饭后回到教室,就是名义上的午自习,其实安排的是语文课,然后二十五分钟午睡,接下来就是继续上课。

    老师们给予了李追远很大的自由度,比如上英语课时,李追远在她眼皮子底下翻着物理教材,人也装没看见。

    下午第二节课上完时,李追远把教材都翻完了。

    他决定明天起,把魏正道的书带到教室里来看。

    第三第四节都是数学课,李追远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他不是不尊重老师,而是清楚真要生动演下去后,自己会很累,不如一开始大家就形成默契,各自轻松。

    起初,同学们都以为会有好戏能看,毕竟他们的数学闫老师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

    但数学老师上着上着,发现坐在第一排的小同学在睡觉后,居然贴心地把自己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同时,脸上流露出慈爱的笑容。

    第四节课上到一半时,闫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三道题,让同学们解答,他自己则走下来,轻轻拍醒李追远。

    李追远坐起身,看向黑板的题目,拿起笔,唰唰写出了答案。

    闫老师见状,咽了口唾沫,然后搓了搓手,小声问道:“小远啊,有没有兴趣参加奥数竞赛?”

    “好的老师,我参加。”

    闫老师一时激动,对着学生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谢谢。”

    第四节课上完,可以吃晚饭了,然后就是晚自习。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彬彬哥,我回家了。”

    谭文彬愣了一下,问道:“不是,第一天你就不上晚自习了?”

    “嗯。”

    “额,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想完整体验一下高三生活的一天?”

    “不太想,我叫润生哥这个点来接我了。”

    书本文具这些都可以放在书桌上,李追远空手走出教室。

    路上,很多学生都在看着他,他们有种高中圈里混入个小学生的感觉。

    李追远也有相似的感觉。

    等走出教学楼时,李追远才记起来自己忘记去和潘子英子雷子他们教室打招呼了。

    算了,明天再去吧。

    “小远哥,等等我!”

    李追远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谭文彬背着个书包狂奔而来。

    “彬彬哥,我回家。”

    “我也回家。”

    “我回太爷家。”

    “我回壮壮家。”

    “你逃课,不怕谭叔揍你?”

    李追远看了课程表,这里早晚自习都标注了课时,其实都是有老师来上的正规课。

    “没事,我爸巴不得我粘着你。”

    “你和谭叔报备过了么?”

    “回去后我到张婶小卖部给他打个电话。”

    “哦。”

    李追远应了一声,继续向校门走去。

    谭文彬跟在后头,脸上洋溢着笑容,尤其是看着那些吃完饭还得回去继续上课的同学,他笑得更开心奔放了。

    走出校门,李追远开始寻找润生三轮车的位置,但是没找到。

    “哎,润生忘记来接你了么?”谭文彬也踮起脚四处眺望着。

    “润生哥应该停得比较远,我们先过马路吧。”

    “他有病啊,不在校门口接你?”

    “校门口人多。”

    “人多,这算什么理由?”

    走过马路,避开了此时的学生和商贩人潮,李追远看见了西北角巷子口外头、正边跳边挥动手臂的润生。

    走过去时,谭文彬忍不住骂道:“你干嘛不直接停李大爷家坝子口来接我们?”

    然后,谭文彬就闭嘴了。

    因为停在巷子里的三轮车后头,坐着一个身穿红色裙子的女孩。

    虽然这里偏僻,但也只是相较校门口而言,依旧不时有人经过。

    女孩坐在三轮车板凳上,像是一只极易受惊的小鹿,可以看出她的坚强与勉强。

    李追远上了车,女孩马上伸手主动握住男孩的手,这才彻底安定。

    谭文彬站在车旁,一时不知该上不该上。

    润生还记得先前的嘲讽,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多余了。”

    “我明天让我爸把自行车给我送来。”

    “彬彬哥,上车吧。”李追远已经发现,阿璃对家里熟悉的人,抗拒感已经没那么大了。

    “好的,小远哥。”谭文彬上了车,坐到最边缘位置。

    “回家喽!”

    润生蹬起三轮,驶出巷子,往家的方向西行。

    车上,少男少女们洋溢的青春,羡慕红了晚霞,招摇下了夕阳。

    (本卷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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