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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到安东

    曲绍扬给王长亮抓了七天的药,付了钱,谢过陈郎中,转身就要离开。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吃饭呢吧?

    正好你婶子做饭呢,要不然留下来吃点儿再走?”陈郎中客套的挽留了下。

    “不用不用,那头还有事情忙呢,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

    人家就是客套一下,曲绍扬哪有那么厚的脸皮,真就留下来吃饭啊?于是辞别陈郎中,快步离开。

    陈郎中见曲绍扬离开,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回后屋去了。

    “爹,曲大哥呢?”陈秀芸正帮着母亲摘菜洗菜呢,见陈郎中一个人进屋,急忙问道。

    “他抓完药,走了啊。”陈郎中没在意,随口说道。

    “哎呀爹,你看你,都这个时候了,就留他吃顿饭呗。

    我还想着,给他带点儿跌打、止血止疼啥的药呢。

    他们当木把的,不定啥时候有个磕磕碰碰,找郎中不方便。”陈秀芸急的直跺脚。

    “各人有天命,不用你跟着瞎操心。”陈郎中媳妇炒完一道菜,抬头瞪了闺女两眼,说道。

    陈郎中听见媳妇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小曲是个挺透灵的孩子,就是可惜,当了木把。

    再好的人,跟着那些木把混两年,也学不出什么好来了。”

    六月初八清晨,排帮众人吃过早饭后,打棹开排,再次启航。

    二棹王长亮的伤挺重,原本水老鸹说是要在当地找户人家,让王长亮留下来养伤。

    可王长亮不干,说什么也要跟着木排走。

    无奈之下,水老鸹只能让王长亮上排,躺在花棚里休养。

    二柜李永福的腿还打着夹板儿呢,不得已只能拄着拐。

    其他人,有的好差不多了,有的还没好利索。为了不耽误木材交货,也只能咬牙挺着。

    二棹养伤,赵大奎和宋老九没了,这就等于是少了三个干活的人。

    这眼看着到安东了,再雇木把不值当,所以重新穿排的时候,就把原本的十副排编成了九副。

    边棹曲绍扬,暂时接替王长亮成为二棹。

    木排顺江漂流,水老鸹和曲绍扬站在排头上,看着江两岸群山,起起伏伏的向后退去。

    “愣虎儿,你看江边,那都是咱放排人的坟,一代一代的,不知道多少木把,被埋在这里了。”

    “当初跟我一起放排的那些人,到如今还剩下的,已经没几个了。

    愣虎儿,听师父一句劝,这一行不长久,趁着年轻攒点儿钱,将来买房子置地,踏踏实实过日子。”

    前几天,曲绍扬已经正式拜水老鸹为师,现在俩人是师徒关系。

    当着外人,曲绍扬管水老鸹叫头棹,私底下,就叫师父。

    水老鸹这辈子无妻无子,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把曲绍扬当亲儿子看待。

    “哎,知道了,我听师父的。”

    曲绍扬早就看透了,放排伐木不是长远之计,只是限于身上还有三年的合同,暂时安身而已。

    木排在江上又漂了七八天,顺顺当当过了马面石、土地台、鸭圈、烟袋锅、羊鱼头等哨口,总算到了靠近安东的最后一道哨口,马市台。

    马市台以前叫虎山,早在明朝时,这里就是与邻国贸易的大马市,渐渐地形成了繁华的市井之地。

    尤其是清朝中后期,从长白山下来的木排大多在此停靠,一时间家家户户变成了“半掩门”和“海台子”,专门打木把的主意。

    木把们之间流传这么一句话,“木排来到马市台,木把不愿把家还。”

    从中可见,马市台对木把们的吸引力。

    马市台两岸形似虎踞的大山锁江,水深风紧,白浪滔天,而且是过了前面三个相连的小哨口,最后才是大哨口。

    大小哨口,哨哨相连,老木把都说,三小哨好过,马市台难行。

    插着“钱修成老排”旗帜的头排在前,首先进入水势汹涌的马市台水域。

    排一进哨口,便被水浪鼓动的左右打晃,上下跳跃,江水一荡,将木排抛上浪尖,随即再一落,木排又被摔下浪谷。

    这里的风浪大,江水深,一个不小心,排头钻水,人和排都有危险。

    水老鸹泰然自若,站立在排头指挥若定,木排一个接着一个,都平稳的渡过了最后的险关。

    黄昏时分,木排靠岸。

    江岸上无数穿红挂绿、涂脂抹粉的女人,挥动着手绢,满脸笑容的招呼着木把们。

    有水老鸹镇着,再加上木排还没到南海,排饷没发,这群排伙子们虽然心里头跟猫抓一样,好歹克制着,谁也没登岸。

    晚上,大家伙儿就在江岸边的排卧子休息,第二天一早,木排继续往前走。

    木排越往前走,江面越宽,这条奔流了一千多里地,一路上忙忙碌碌、奔涌不停的大江,到了此刻终于舒缓了脚步。

    再往前走,水天空阔、舟棹络绎,来来往往各种船只,旗帜招展。

    “往前走,就是大东沟了,咱大柜在这儿有码头。还得劳烦各位,将木排停到码头。”

    李永福又休养了这些天,腿伤逐渐好转,只是这拐杖还扔不下。

    各家木场,在大东沟这边都有属于自己的码头,上面插着写有木场子名称的大旗。

    江岸边,人马喧腾,到处都是木材。

    江岸上,摆摊卖货的小贩、饭馆赌场揽客的伙计、穿着妖娆艳丽的笑果儿,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曲绍扬在各个木排间跳来跳去,查看木排靠岸的准备情况。

    前头水老鸹指挥着,九副木排相继靠岸,拢在一起。

    柜上天天都安排人过来码头查看,所以这边木排一靠岸,柜上的人立刻就到了。

    李永福拄着拐杖,站在排杆下,二十几个排伙子全都聚起来,听李永福做这一季流排的总结。

    “各位爷们儿,咱这一季放排走了两个多月,现在到终点,南海大潮湾了。

    我要向大柜交账,还要跟各地的木材老客儿交接,可能得在这里盘桓些日子。

    现在,我就把大家伙儿的排饷给发了,接下来大家伙儿各行其便。”

    说到这儿,李永福稍微停了一下,“赵大奎和宋老九的排饷,我也照发。

    不过我暂时回不去,就得劳烦头棹帮忙,给他们家里人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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