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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破窗之法,官绅纳粮!

    归根结底。

    还是大明朝官员追求进步的错。

    你不拿,我不拿,御史台怎么拿?

    别看吏部京察,都察院督察,锦衣卫考成,三察并立,但大明朝内的‘人事’之风,也只是稍稍遏制。

    行贿、受贿,不是没有,而是变得更加隐晦曲折。

    陈以勤就听过一个,通政司左通政李伟,收礼怎么收?

    让想要行贿的人来李家下聘礼!

    李伟有一女,姿容丑陋,年过二十,迟迟嫁不出去。

    凡是想向李伟行贿,追求进步的,都要以重聘重礼送上。

    而进步之人目的达到后,往往会选择悔婚。

    通政司虽然比不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但通政司使也属于大明朝九卿之一。

    在严党倒台后,通政司也倒了大霉,主要权力被削去,但作为通政司第二把交椅,九卿预备,遭受悔婚,要是没有合适交代,恐怕任谁都听不过去。

    既然是悔婚,那些聘礼便理所当然留下了。

    如此,一场行贿、受贿就完成了。

    那就没有寻求进步的人不悔婚,真的愿意迎娶李家女的吗?

    李大人只能关上府门,前后院全部加锁,放狗挡路。

    一言为定!

    可不带反悔的!

    当晚就能送入洞房!

    第二天就能把聘礼全部送还,并附上一笔堪称庞大的嫁妆!

    陈以勤不知道李家女到底有多丑,反正李大人已经为爱女许过一二十号人,闹得满城风雨,就是没有嫁出去。

    哪怕有硬着头皮想娶,在进入洞房的环节也会誓死不从。

    总之。

    李家的受贿方式,吏部、都察院、锦衣卫都盯过,可始终抓不了人。

    悔婚方留下聘礼,哪怕是朝廷也不能勒令人强退。

    想进步的人进步了,李大人也赚到了大笔银两,或许唯一受伤的,是那个李家女。

    一女许几十人,这在哪个朝代风评都不会好。

    所以,大明朝的官员并不清贫,清贫的是‘人事’。

    任何一个品秩的晋升,都不是几百两银子能解决的,不贪不占,即便是从九品晋升正九品,也要十年不吃不喝的积累。

    但人心,等不了那么久。

    高拱点点头,道:“那便好办了。”

    他刚接下诸业官营担子的时候,心里还真有些担心,真饿死了朝廷命官,到时候无法收场。

    但经陈以勤如是说,光靠俸禄就能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那证明是饿不死官员的。

    再有,朝廷对官员是有种种限制,可却从没有对官员家眷有多少限制,就比如说,劳作的限制。

    普通农户人家,一家五口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能下地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

    普通百姓是人,官员家眷也是人,普通百姓能做的事,官员家眷也能做。

    大明朝,不需要那么多官老太爷、官夫人、衙内。

    李春芳心头一紧,问道:“次相的意思是?”

    “牧马、茶、盐诸业官营!”高拱沉着声音,道。

    “如此一来,恐怕会招到天下官员的反对。”

    “《孙子兵法》有云:‘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而宋末的严羽在其《沧浪诗话》中也提到了“学其上,仅得其中;学其中,斯为下矣”。”

    高拱讲起了兵法,胸有成竹道:“现在朝廷想达到诸业官营的目的,就要在其上提出一个更难以让天下官员接受的朝制。

    牧马和民生之业,是两京一十三省官员不敢说出的暗地龌蹉,内阁也不能就这样拿到台面上说。

    而如逸甫所说,如今朝廷命官、士人明面上的优待,就只余赋税豁免这一条。

    那便从这个优待开刀吧,内阁上疏圣上,自即日起,官绅一体纳粮。”

    说到这里。

    李春芳险些没有晕过去。

    自从张居正开启做官先退百姓投献田地这一阴险手段后,大明朝官员家中田地数量,基本都被控制在八十亩左右。

    这八十亩地,如果没有赋税,一年能给朝廷官员增加一百两银子。

    一旦官绅一体纳粮,朝廷官员这一百两银子就要少去半成了。

    背地里的银子,朝廷官员不敢声张,但这明面上的银子,朝廷官员可都视为镶在腰上的,动一毫一厘就敢拼命。

    这个上疏提议,比那诸业官营还要大胆无数倍。

    “次相…”

    李春芳下意识地想反对,就见高拱笑着压了压手,道:“子实,你又急。

    我适才就说了,这是逼迫朝官们同意诸业官营的手段而已。

    等上完疏,朝廷震动之时,内阁再找机会放出诸业官营的风声,暗示朝官们同意诸业官营,内阁就撤回上疏。

    朝官们必然明白什么是大,什么是小,等朝官们同意诸业官营后,官绅一体纳粮的上疏就当没有发生过。

    求上得中,不外如是。”

    在他看来。

    兵法也就那么回事。

    也就是他不想成为将军,不然,还有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什么事?

    李春芳心稍安,闭上了嘴。

    胡宗宪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就像说话时候,明明话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怪哉!

    看着次相兴奋的模样,胡宗宪索性不再想了,毕竟这是次相暂掌内阁想做的第一件事,提出异议,总会让人难堪。

    高拱挥笔而就写了道奏疏,让内阁中书舍人刘台呈入玉熙宫。

    但就在胡宗宪摇头时,与陈以勤暗藏着激动、兴奋、等着看热闹的眼神发生了碰撞,身体不禁激灵了下。

    终于想起忘却的东西是什么了!

    圣上的心思!

    次相在想着求上得中,却全然忘记了官绅一体纳粮这件事呈上去,圣上会怎么想?

    这么多年来,圣上是越来越不在乎官员的死活了,为了黎民苍生,官员是可以牺牲的那一批人。

    那官绅一体纳粮在圣上那里,很有可能不等在朝野中引起沸腾,就会被圣上照准!

    陈以勤显然早早地就知道官绅一体纳粮对圣上的魅力,却故意没有提及,为的是大明朝的千秋万代。

    不久后。

    刘台回归。

    带回了圣上的旨意。

    看着奏疏上那朱笔御批的鲜红“照准”二字,高拱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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