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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我若为帝,杀子立侄!

    王府之西南三门,亦如宫门,中门常年闭着,两旁的侧门白日必须洞开,纳东南紫气。

    但裕王的中门、侧门,却都闭了多日了,东南紫气的事,也就无从提起。

    日夜八名禁兵把守,肃皇室之威仪,倒是更威严了,禁兵在,东厂番子也在。

    玉熙宫、紫禁城外,无有威仪能出其右者。

    景王的王驾来到这里也才申时初,却发现,今天两旁的侧门还都关着。

    景王下车,登上廊檐,“为什么门还都关着?”

    裕王府的人自然都礼敬他,禁兵也是如此,东厂大档头答道:“回景王爷的话,裕王爷有谕,从今日起,养病期间一律不见人。”

    圣意在。

    不让外官到裕王府见裕王,却没有不准裕王不能出去见人,更没有不准裕王不能见皇弟。

    但裕王下了谕,这就等于把自己圈禁在高墙之内。

    而且时间正是景王他入京的日子。

    景王既意外又有些生气,“烦请代我通禀皇兄几句话。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吟诵声在王府门前响起,说不上是感慨还是讽刺。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王府远处的几颗大槐树上,不知何时落满了乌鸦,呀呀地叫着。

    这是《诗经》中的一首诗,《小雅·常棣》,也是朱姓皇族必学,必会背诵的《棠棣》全篇。

    景王这时背出来,吟给谁听,不言而喻。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兄弟阋于墙……兄弟阋于墙……”

    景王的吟诵声,透过那青森高墩,回荡在裕王府内外。

    没等禁兵前去通禀,就看见左侧的门开了一缝,接着是裕王从里面走了出来。

    景王连忙向他走去,二人相视了稍顷,景王问道:“皇兄安否?世侄儿安否?”

    “安!世子也安!”裕王面色苍白答道。

    看着连站立都有些不稳的三皇兄,景王没有揭穿他的勉强,上前搀扶着他的胳膊,低声地说道:“国病难医,务必请皇兄养好身病,您还是我大明朝的青山。”

    发自真心也好,出自虚假也罢,裕王在这并不熟悉的亲兄弟面前,竟不再维持坚强,把身体全部的重量托给了景王,“和我进去吧。”

    裕王体重,哪怕遭了几场病,王体轻了许多,但也不是轻快的。

    唱过戏,或者真生过大病的人知道,完全提不起气的人,是很重的。

    搀,是搀不住的,强行搀着,只会变成拖。

    景王将裕王放到了背上,背着,背进去王府里。

    寝宫门前。

    李王妃忧心地等待在那里,见到这幕兄弟情深的景象,忧心不仅没有少,反而又加重了。

    背负着一条“龙”,景王没有空间再行礼,唯有将裕王放回龙榻后,才向李王妃行礼道:“见过皇嫂!”

    “请起。”

    李王妃素手虚扶,待景王起身后,就道:“李御医为王爷开的药,这会儿熬好送来了,王爷已经几日没有吃下汤药了,不能再耽搁了,怠慢了皇弟,请勿见怪。”

    “一家之人,不妨事。”景王让开了身。

    李王妃忙端起案几上的药碗,玉勺舀着给裕王爷喂药,但喂了几次,裕王爷都没有喝下去。

    “皇嫂,让我来试试。”景王见状,开口道。

    李王妃犹豫了下,将药碗交给了景王,景王半跪在王榻前,一勺勺喂给裕王汤药。

    不知怎的,裕王爷真喝了下去,吃了药,裕王爷精神恢复了些,“多谢皇弟!”

    “一家之人,何言谢字?”景王爷重复了之前的话,将空了的药碗交给了李王妃。

    裕王点了点头,望向李王妃道:“皇弟是来看世子的,快去把翊钧抱来。”

    “二龙不得相见”不能破。

    景王以此为由拜谒裕王府,就当把孩子抱过来。

    李王妃明白,这也是王爷故意支开自己,想跟景王说说话,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

    再是共枕眠的人,有时也抵不过亲兄弟啊。

    “是。”李王妃行完礼,端着药碗离开了,留下兄弟二人。

    景王去金盆里绞了一块雪白的面巾,双手递给了裕王。

    裕王动容不已,“要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你我该是兄难弟帮,弟难兄扶的兄与弟。”

    在孩提之时,两人生活在紫禁城中,偶尔还会见面,等到封王开府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想来竟有二十年了。

    景王知道裕王,裕王也知道景王,论及心机、杀气,景王甚至不输于父皇,自然远胜于他。

    唯一所欠缺的,就是一点运气。

    裕王、景王是同年同月所生。

    裕王生在了四日为长,景王生在了二十九日为幼。

    要是景王早生些时日,成了长,或许父皇在庄敬太子死后,就立景王为太子储君了。

    景王默然。

    皇兄当真不通世事,那对生在帝王之家的无奈,是大明朝多少臣民梦寐以求的事。

    这是此世的福分!

    “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大明朝的江山,我怕是担不起来了,皇弟,你呢?担得起这天下吗?”裕王表露地情深意切。

    景王。

    诸事皆好,却残忍。

    为了找出想杀自己的人,不惜罔顾贴身伺奉自己二十多年的大伴,一宝船,一津沽卫官吏的生死。

    津沽卫知府崔铣,津沽卫守备衙门总管太监张德,可是朝廷稳定津沽卫的两尊山岳,是国之柱石一般的存在,就那样死了!

    想到这,裕王就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景王忙上前为裕王拍拍背,漠然道:“皇兄,这大明朝,除了我朱姓皇室,一切都可以推倒重来。”

    裕王睁大了眼睛,望着景王的眼睛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问,嘴里念念有词道:“怎么能?怎么能啊?”

    人心之狠辣,怎么能到这种程度?

    “咳,如果我死了,你坐上了皇位,又诞下了自己的子嗣,你又该怎么对付翊钧?”

    裕王无法想象的事,干脆就问了出来,景王想了想,道:“若皇兄助我登基为帝,我无嗣而终,帝位当传给翊钧,我若有子,等我驾崩以后,我就杀了我的儿子,传位给翊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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