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刚突破金丹境界,从葫芦里跳出来的铁蛋,便一头栽在卧房的地上,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喷出凝结的血块。
说是突破,但莫说什么宝光庆云,惊天动地的气象,铁蛋全身,几乎一点炁力都没有,整个人和瘫痪了一样,瘫在甲板上,好像全身骨头都碾碎了的狗似的。
好吧,确实碎了,这次毕竟是为了应急,仓促借用玉衡子前辈那副未经淬炼的四分之一骨头架子塑体,根基自然不稳,起码几百上千年没动过的老古董了,可不得瘫在地上么。
是的,强行结丹。
因为之前的情况紧急,强行运涡轮增压功逃跑,已经超出筑基期肉体,能承担的负荷极限,因此哪怕有血玉功凶猛回复,机体也在不断坍塌崩溃,道身濒临血解,神魂即将消散。
危急至此,也别无退路了。
于是铁蛋不得不强行突破了金丹境界,才靠着突破提升的神识,勉勉强强,一点一点,重新收拢了残躯道身,捡回一条命来。
只是这丹结的,确实不是时候,至少比铁蛋计划的提前了好几年,又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完全没有做好相关准备。
此中的凶险与艰难,自不必多言,有好几次岔了气,铁蛋真的自己都以为完了,走火入魔死球了,结果居然靠着玄天和鲲两个,指手画脚得出鬼点子,竟兜兜转转得给他救回来了。
只能说这事能成,得多亏了神庭里俩个叽叽喳喳的,提供额外思路,又建模又计算得帮了大忙。
当然,也少不了铁蛋自己命够硬,又或者是他过的杀劫足够多,砍人抢夺来的运气足够顶下来吧。
这样事先准备好的神罡剑骨,丹药灵材,妖魔血肉,乃至兜里装的神罡钱都拿来用掉,消耗殆尽。连葫灵和法珠,也拿出各自存的灵炁,借给铁蛋保命。以至于它们都耗尽了宝光道炁,变成个灰蒙蒙的石头葫芦,石头珠子,陷入了沉睡了。
如此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之下,铁蛋才险死环生,锵锵保住一条命。
只是这样强行突破,就宛如根基不稳,仓促赶工的大楼,摇摇欲坠,为了避免隐患爆发,怕是再不能如筑基期那般猛冲硬打,得静修闭关养好多年,才能一点点挽回了。
更可惜的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最后也就是保住他自己一条命,长了身皮,恢复人形态罢了。
而且,青霜也彻底没了。
之前劈断了一半剑尖,剩下的剑锋,也在铸剑时被当素材用掉了。
现在铁蛋手心里,只剩一块破碎的剑柄,灵力耗尽,在呼吸间风化为铁锈了。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啊……
把剑柄搂在怀里,精疲力竭的少年,陷入婴儿般的沉睡。
这一次铁蛋没再作梦,就是一直睡,一直睡,睡了三天三夜才勉强养足精神,能强撑着爬起来戒备了。
而等乔进了船舱,见铁蛋已经自己爬起来吃粥了,也是惊叹,
“铁道友,你伤成那样居然这么快就能下地,还能突破,真是奇迹。果然玄门道子,不同凡响……
要不再躺一会儿了吧,这些凉了吧,我叫船家做些热的给你。”
铁蛋欠着身子行礼,
“多谢掌柜搭救。”
对了,这次也多亏乔发了。
这人确实本事差一点,胆子差一点,机缘也差一点,险些就逃不出去了。
不过还好乔老板差什么,就是不差钱,最后硬是仗着一手一掷千金的绝活,有惊无险得从坎国探马的包围圈里溜出来了。
最后他背着葫芦,一路逃到漳河边,也实在没力气了,就重金雇了个船家,带着去邺都,把葫芦暂放在船舱里封印,沿路和船家打探艮国的局势。这三天也是他照顾铁蛋的。
“我打听了,中山公遇刺,伤了面颊,坎国大军暂从各地回撤重整,南下的势头一时止住了。
不过艮军已经丧胆,沿途一座坚守的城镇也没有,朝廷也不下旨停战,恐怕北兵不会被牵制太久……
但不管怎么样,你能活下来就好了。几位的名字,我已经飞符报给玄门知道了。想必宗门也会发给辟兵钱奖励吧。”
是么,结果是‘只伤面颊’么……
铁蛋一时无话,朝船窗外看,看到大批流民,正携家带口,卷起滚滚沙尘,如受惊的牛羊一般,沿着河岸往南逃命。
乔掌柜安慰道,
“如果不是几位义士奋命,他们早已被铁骑塌成肉泥了,现在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不是么。
人力有时而穷,天命不可违。尽人事,听天命吧。”
听天命么……可若是天,要你的命呢……
“咳咳……”
看铁蛋身子还虚的很,掌柜关上窗,
“等明日到了邺都,我安排你回山吧?”
铁蛋摇摇头,
“唐通不是有个朋友在邺都,你把她送山上去吧。”
掌柜的苦笑,
“那哪儿能行,他还没入门呢,山里可不让私养女婢道宠,何况他那个……算了,不提也罢,这样好了,我看如此情形,邺都陷落也只在旦夕之间,该尽早安顿城里的伙计,收拾细软撤走。
不过我探听到,邻近的滏口陉已闭关了,怕是出不去,若给堵在山道上进退不得,反而陷入绝路,不如等接了唐小弟的道侣,大家一齐往南,先去白鹿峰。
那里是我玄门的地界,坎军应当不敢冒犯,到了那看看风头,是西走白陉,归去乾州,还是南渡艮河,去往中原,又或者东向震国大名府,都有路可走的。”
掌柜的也知道铁蛋逃出来的,自然不强送他回山,只说到了白鹿峰,天下之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于是铁蛋也点头答应了。
如此平安无事,又休养了一天,船到了邺都上岸,掌柜的先带铁蛋认了城里乾盛通的分号,然后找个以前帮唐通送过东西寄过信的伙计,派去接人。
铁蛋把丹药吃的一空,又吃了一肚子小米粥,虽然骨头还需精炼,但身体已经有些力了。便跟着伙计一起,带唐通的东西送去给他道侣。
于是跟着伙计又走了一路,望了望邺都的气象,也是叫人感慨。
虽然艮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邺都为艮国首府,自然非比寻凡。
此地北有漳水,南有艮河,东临洹水,西边还有玄女山屏障,滏口陉天险。地方宽阔,城高池深,气数深厚,内外城郭宫墙三重,兵甲具足,粮秣充裕,又曾经作武帝行宫,大将军兵寨,筹措北伐的大本营,宫府仓廪一应俱全,根本没到不能守的地步。
虽然王师主力尽丧,但南方的偏师和北地的败军已陆续集结于此,城中累代的门阀,世居的大户,也没人不知道中山公的暴虐,自然不肯丢掉祖传基业,因此不用吩咐,也动员家丁部曲,发给粮饷甲兵备战。并大肆征募乡民义勇重整军势,于是此时守城的甲兵甚多,而且都是制式军械套装,看起来整齐威严无比,可比北边那些茹毛饮血的野人有派头多了。
虽然皮肤不等于战斗力,但至少看得出,这艮国确实是地大物博,物力充沛,底蕴深厚无比。虽然丧师十余万,离山穷水尽,不能一战的地步还早呢,却也不知为何艮国主,这么利落得弃城而逃。
还是说,这艮国公,早知道这一仗无论如何也打不赢呢……
“法师,那处就是香雪杏海。”
铁蛋顺着伙计指点看去,一眼望见片杏花林,茎干挺拔,株高三丈余,落樱缤纷,外头三圈,花开若雪玉,里头三重,含苞待放,朵朵胭脂红,正是艳态娇姿,繁花丽色,似胭脂万点,占尽春风。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于那红杏白花,繁花遮掩之间,隐隐约约,便现出香阁道舍数间,黑瓦白墙,渐露一角。大概是唐通那个道侣的住处了。
铁蛋虽然不在意那些个花儿杏的,但此时修为到了,望炁也能望得点门道,看出此地灵息充裕,地脉精纯,不由奇道,
“此地分明是上佳修行之所,就唐通那点本事,如何能占据这么好的地方,养他的道侣?”
伙计笑道,
“哪儿是他能占据的,这本是邺都名门甄阀的私产,家里女眷出家静养的庄园。只是甄家犯了事,叫国主族灭了,抄家杀头,女眷沦落教坊司,这地方也给国主夺去了。
后来有一次山里人出来办事,唐少侠救了甄家的小姐,又不能带回去安置。正好邺都里也有不少甄家的门生旧吏心痛主家遭遇,代为周旋,那边也不想甄家的进宫,便卖玄门个面子,把这园子还给那位小姐居住,叫她在此地出家做个女冠。
对外只说是叫她在观中抄经,为国主祈福,替家人赎罪。偶尔有玄门中人来邺都办事,也安排在此地居住,免得进城生事了。”
“原来如此……”
不过这香雪杏花海,到底是人间福地,是非之乡。
之前有国主和玄门双重的面子在,那甄家小姐可以置身事外,在这人间仙境中修行安居。
但现在国主夹着尾巴逃了,而凡俗中人又不认得山里人的面子,这麻烦也接踵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