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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士气

    建安五年,七月中旬。

    夏日酷暑已过,但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的袁绍却是感觉一股燥热之气从脚底升腾而上,这股燥热之气升到他的胸腹之中,让他五脏六腑躁郁无比,整个人都不由轻微喘息了起来,藉此散发腹中的躁气。

    至于这股子燥热之气的由来,盖因汾水河畔的玉璧城累月不下,有若一块盘石阻挡在袁绍进军关中的道路上,将袁绍阻挡在此,不能大展宏图,他自是心下郁郁,躁气横生。

    就在袁绍心下不定,思路繁杂的时候,他听闻到了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瞬息之间,袁绍按捺下胸腹中乱窜的躁气,回到中军大帐内的主位上安坐下来,接着抄起案几上的一卷左传竹简,摆出一副从容读书的模样。

    也就是袁绍摆好姿态时,中军大帐的帘帐被掀开,许攸、沮授、逢纪、郭图等心腹谋士举步走了进来。

    见着袁绍的姿仪,郭图不先进礼,而是赞了一声道:“军情如火,明公却是悠游从容,读书帐内,确乎有名士雍容之风也。”

    袁绍似是这个时候才关注到逢纪、郭图等人,他将手中的竹简随意的放下,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玉璧城坚,累月不下,但读一卷左传,聊以忘忧尔。”

    言罢,袁绍招呼诸位谋士入座,而后他垂询道:“文丑、高览那边如何,绛邑和东垣能否拿下,打通前往安邑的通道。”

    闻言,许攸、沮授、逢纪、郭图等人都是神色一沮,默然无声,片刻后还是沮授出席道:“禀明公,文丑和高览递来的消息,言是蜀将文聘和阴溥守御甚严,其中文丑将军更是尝试过亲自攀登城墙,可还是无法拿下绛邑和东垣二城。”

    袁绍低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数息后他出言道:“行文于文丑,身为三军主帅,不可以身犯险,充为先登,宜保全自身,为吾多多效力才是。”

    “明公抚恤将校之心,确是仁德厚也,文丑将军得书,必然感恩戴德,一意报效明公,至死方休。”郭图恭敬的颂唱了一句。

    上首的袁绍闻言,神色显得有些怡然了起来,而郭图左近的许攸和沮授等人,投向郭图的目光却是有一二鄙夷之色。

    无他,盖因郭图每每进言,都是甜言蜜语之类的话,马屁拍的太过头了些,而众人多是贤士,岂能如此作践自己的口舌。

    也正因为郭图语气最为谦恭和献媚,是故郭图最受袁绍喜爱,一众谋士对此虽是口上不说,可心里却是相当嫉恨。

    在玉璧和绛邑、东垣都没有进展的情况下,袁绍打算做点什么,也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关怀了一句中箭卧床的麴义:“眼下无事,诸君不如随我去看看麴义吧。”

    “诺。”一众谋士拱手应诺。

    袁绍举步,他领头踏出中军大帐,向着麴义所在的营垒走去,大军屯驻,并不是囤聚在一个营垒当中,而是分营屯驻,相互之间有通道也有壁垒,这是为了防止敌军夜袭造成举营动乱,落得一败涂地。

    不多时,行路无阻的袁绍来到了麴义的营内,他止住了欲往麴义帐内通禀的士卒,打算给麴义一个惊喜。

    而此刻帐内,麴义似是正在换药,他胳膊上的箭伤是贯穿伤,拔出箭矢后,须得勤换药石,兼之静养百日才得痊愈。

    换药的过程中,绷带扯开,刮去旧药,敷上新药的时候,不免扯动伤口,带来一阵疼痛,惹得麴义口中谩骂不休,他朝着医匠骂道:“竖子,亏你顶着名医的头衔,换个药都这般的粗疏,嘶……犬入的竖子,扯到乃公的伤口了。”

    “将军请息怒,旧药刮去,不免扯到伤处,还请将军稍稍忍耐一二。”医匠恭声下气的说道,他自是不敢惹怒作为大将的麴义,不然他这条小命却乎难保。

    但是尽管医匠的姿态低到了尘土当中,麴义犹然一脸愤愤之色:“庸医,你还敢狡辩,等会乃公赏你二十…嘶…啊…莫要多言,速速给乃公换好新药。”

    “是是是。”医匠头上冒汗,在麴义的威逼下,他不免手足失措,又扯到了麴义的伤处。

    麴义骂完医匠,又骂起了玉璧城的守将娄发:“娄子初,等乃公伤好,就当攻破玉璧城,将你这厮千刀万剐了去,不然不足以泄去乃公心中的怒火。”

    对于造成他手臂上箭伤之人,麴义那一日记住了射箭之人的长相,后来于营中同去过玉璧城的使者两相印证,知晓了射伤他的人乃是玉璧城的主将娄发,所以这几日来他每日换药之时,总是谩骂一二句娄发用以解气,也是转移换药时的疼痛。

    骂完了医匠,又骂完了娄发,麴义忽的叹了口气,他埋怨了一句:“明公也是,早听了某的进言,留万余人马看住玉璧城,剩余之人继续西行,说不得眼下蒲坂都到了,又岂会如现下一样阻于玉璧坚城下,乃公也不会中了这一箭。”

    此刻阻止士卒通报,方举步至麴义帐外的袁绍,真真切切的将这句话听入了耳中,同时听到这句话的还有许攸、沮授等一众谋士,其中郭图神色不悦,他就要上前掀开帘帐,踏入帐内,为袁绍去斥责麴义。

    但就在此时,一只手伸到了郭图身前,阻止了郭图,若是旁人,郭图说不得会不管不顾的推开身前的这只手,而后继续前行,但这只手的主人乃是袁绍,是以让郭图止住了脚步。

    袁绍目视郭图,他摇了摇头,同时驻足原地,等上了一二刻,待麴义帐内声音将息后,他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接着举步上前,踏入了麴义的帐内。

    帐内,刚换好药的麴义正准备斥退医匠,却见帘帐忽然被掀开,他举目看去,同时口中不干不净道:“那个竖……”

    一句‘哪个竖子,竟敢不经通报进入本将军的帐内。’麴义的这句话只说了三个字,就在看清来人面相后,立即将接下来的语字咽到了腹中去。

    由于左臂中箭受伤无法弯曲,所以麴义只站直身体,单臂行礼道:“不知明公驾临,义有失远迎也。”

    “将军安坐。”袁绍笑容和煦,有若朝阳一般泼洒着温暖的晨光,他伸出手将起身的麴义按回了坐席上。

    接着袁绍一脸忧色和关怀的望着麴义受伤的左臂,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道:“将军的箭伤而今可好了一些,说起来都是吾的过错,非是吾调度失措,将军何以中此箭伤。”

    “明公。”麴义真诚的喊上了一句,脸上浮现出感动的神情:“明公调度得宜,用策得当,哪里有什么过错,说起来只是麴义我无能,未能为明公拿下玉璧,该是某的过错的才是。”

    “将军此言,教吾汗颜也。”袁绍仿若被麴义的话语感动,他直直的感叹了一声。

    袁绍和麴义对谈往来,落在身后的许攸、沮授等谋士眼中,正是一副君臣和睦,倾心彼此的场面,众人似乎应该为之感切,但知晓前面袁绍听到了麴义怨愤之言的一众谋士,却是心下生起了一阵寒意。

    安抚了一二麴义,离开之前,袁绍嘱咐医匠精心照料麴义,又让麴义好生歇息,他才举步向外踏去,在麴义的目送下离开了。

    回去了路上,沮授一边走,一边向袁绍进言道:“明公,麴义私底下有怨愤之言,可见其人事主之心不诚也,明公缘何当时不直入帐内,呵斥一二,让他长长记性,反倒是驻足帐外,略过了这段话后方才入帐,且抚慰其人,无有斥责之言。”

    袁绍温言解释道:“麴义为吾中箭,手臂受贯穿之伤,吾自当抚慰,而麴义所吐怨愤之言,不过是换药之际,疼痛难耐所致,算不得成心之言……再者,沮卿莫不是以为吾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容不得一二非言乎。”

    “臣下不敢。”闻言沮授连忙致歉,接着他夸言了一句袁绍:“明公秉仁恕之心,不记忧愤之词,真乃世间少有的明主也。”

    还归中军大帐,袁绍同一众谋士商谈起了如何拿下玉璧城一事,缘奈何如今一众谋士已经献遍了攻城之策,商谈却是没有一个结果出来,最后也只能按照眼下昼夜攻城的法子,期望蜀军在昼夜受攻下能露出一二破绽来。

    会议完毕,袁绍独独留下了郭图,遣散了其他人,待众人散尽,袁绍原本神态雍容的一张脸瞬息之间变化了起来,他半眯着眼睛,投射出刀锋般的目光,一股子杀意涌现,同时他切齿道:“早晚杀了这个老革。”

    ‘老革。’作为袁绍的腹心之人,郭图闻弦音而知雅意,他顷刻间就明白袁绍这句话的意思,革者兵也,语曰老革,实则是老兵,指的当是麴义。

    因而早晚杀此老革,乃是袁绍对麴义起了杀心,而袁绍之所以对麴义起了杀心,郭图心中只能叹息一句:‘麴义确乎是咎由自取!’

    先是,麴义于界桥一战,为袁绍击破白马义从,功勋甚著,那时的麴义甚为袁绍所青睐喜爱,也或许正因为袁绍的喜爱,导致麴义本性暴露,往往聚众议事的时候不分上下尊卑,冒犯到了袁绍的威严。

    起初,袁绍或许念及麴义在界桥的战功不予追究,也不去理会,但时日一久,积怨一多,加上今日麴义在帐内的悖逆之言,情分、功劳再厚,袁绍也多少失去了对麴义的耐心和容忍。

    郭图清楚的知道,眼下在袁绍的心中,麴义和田丰一样,都是袁绍所想诛杀的人,只不过田丰作为冀州之名望,对袁绍又有襄助之功,袁绍不便诛除,故而只是投入狱中。

    而麴义之所以未行诛除,郭图大抵也猜到了袁绍的心思,他旁敲侧击进言道:“明公,麴义虽是小憨,又有冒犯之语,可其人悍勇,尤善阵战,有助于军国之事,还望明公稍稍止息怒气,容忍一二。”

    “哼。”袁绍重重的哼了一声,他切齿道:“若不是念及麴义往日所立之功,又为人勇锐,善于练兵,就以今日其人所言,吾当即刻诛之,夷灭其三族。”

    “明公息怒。”郭图见袁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继续进言抚慰袁绍道:“昔日韩信灭齐,害死了高皇帝的谋士郦其食,又向高皇帝索要假齐王,而高皇帝念及项羽猖獗,容而忍之,卒灭项羽,勒杀韩信,此正是今日之事也。”

    听到郭图将自己比作高皇帝,袁绍神色上的怒气稍稍卸去,他点了点头道:“宇内方乱,四海沸腾,关中刘璋、中原曹操未能诛除,麴义骁锐,就且留其任事。”

    接下来,阻于玉璧城的袁绍,继续昼夜攻打玉璧城十余日,时间来到了七月底,而玉璧城依旧牢牢掌控在蜀军的手中。

    期间,袁绍不顾前番使者被娄发打板子的羞辱,再次遣使进入玉璧城,许以高官厚禄,希望能诱降娄发。

    而娄发不为所诱,再度将袁绍的使者鞭打一二,而后驱逐出城,藉以羞辱袁绍,促使袁绍心中生愤,待在玉璧城继续强攻。

    在七月底的最后一天,这一日袁绍又来到了阵前,他望着饱经战火摧残的玉璧城,虽是多有损坏之处,但依旧如同一条天堑横亘在他进军关中的路上,他心下忽然生出了一股疲乏的感觉,又有一种无力感。

    快两个月了,举十万之众,欲一举踏平河东、关陇之地的他,却是连区区一个玉璧城都没有拿下,到如今还在玉璧城下徘徊。

    本来袁绍盘算着,就算一口吃不下关陇,至少这次出兵也要拿下河东,堵塞住关中刘璋东出的道路,可玉璧不下,河东不得也,此次出兵,近乎一无所得,一事无成。

    入夜,袁绍夜间烦闷,他出了大帐,在军中行进了起来,同时也是关怀起底下的士卒,毕竟昼夜不息的攻打玉璧城,底下的士卒多有疲乏,须得好生抚慰才是。

    一路走来,袁绍听到了士卒夜间哀泣之声,以及抱怨之语,最多的是还乡之愿,最后他神色略微沮丧的回到了中军大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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