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天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释放出种种讯号。
而此刻,女帝刻意忽略沈家人的举动,落在景园宾客眼中,便显得尤为刺目了。
各中缘由,不用解释,所有人也都清楚。
沈家这段日子与赵都安浩浩荡荡的较量,早已是无需言说的“秘密”,而此刻,女帝亲临,俨然便是为了“皇夫”找回颜面。
赵都安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刻意针对,而是在这场晚宴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为臣者,该知道在君王在场时收敛锋芒。
在他的注视下,靖王落座后,笑着与女帝攀谈,叙旧聊起了家常,无非是彼此询问近况。
封禅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赵都安跟随女帝,早几日便抵达了洛山附近的皇家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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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都安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来者,不惧。”
徐贞观跨步进门槛后,扭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赵某人,扬起眉毛:“你跟着朕做什么?”
赵都安咽了口吐沫,嘀咕道:“公公,顶得住吗?”
所以……那帮法神派的术士,还有断水流,以及靖王手下的私兵,密谍等一系列高手,乃至于其余几个王爷,可能暗中派来的强者,都会埋伏起来,于今日冲击祭坛?
山风呼啸。
这一日,一行人悄然来到洛山附近的镇子,并寻到了一处野外的荒凉山头。
远远等在更远处的,包括“红姑娘”、“沈无极”在内的沈家人才慌忙一拥而上,去搀扶足足跪在地上一两个时辰之久的老太君和中年家主。
喝点就喝点……赵都安大步上前,拎起一壶,他没忘记女帝私底下是个酒蒙子的事实……还有她每次开心,就偷偷躲起来喝酒的小习惯……
徐贞观轻声道:
外来的匠人民夫,挤满了洛山附近的几个大镇,同时,也有许多人闻讯而来,齐聚周遭,想要目睹百年难遇的皇帝封禅。
匍匐于地的老太君低眉顺眼说道:“臣妾知错,沈家将全力配合朝廷新政。”
“陛下今晚很开心?因为沈家服软了么?”
洛山主峰高耸奇绝,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去,只见满山郁郁葱葱,气象绝伦,以主峰为中央,自山腰始,竟隐约有如丝绦的云雾丝丝缕缕地流淌盘绕。
“……”徐贞观美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打趣道:“这不正经的事,你倒是上心,呵,等你踏入世间再说吧。”
沈家的马车沿着清冷的街道行驶着,忽然在一段拐角处停了下来,车厢内的老太君睁开眼皮,听到驾车的沈无极说道:“靖王的车在前头等着。”
建宁府东南,有山名“洛”。
贞宝终归是女子,女子称帝,本就为天下百姓所质疑,而冥冥中的国运亦与百姓想法相关,一旦不成,八王便等同于获得作乱的“法理”:既天命不在女帝,自然该几位王爷继承大统。
……
然而已经数年没有见面的叔侄二人,能谈及的共同话题本就有限,尤其还要刨除掉“徐简文”发起的政变事宜。
徐简文缓缓转回身,黑色的兜帽下,是一张略显苍白,富贵逼人的脸孔:“三妹将死,我这个做二哥的,如何能不为她送行?”
除此之外,以宁总督,建宁知府为首的地方官员,以及建成道、淮水道、滨海道三支精锐军队也已提前驻扎。
性格与他相反的任坤难得没有唱反调,点头赞同:“的确不大稳妥。尤其伪帝若晋级真正的天人境,更是危险。”
景园。
“怪了,分明天穹上万里无云,为何这山上反倒有云雾?”赵都安站在人群里,好奇询问。
赵都安沉默了下,道:“陛下担心封禅?”
唯有性格乖张,二次复活的蛊惑真人“嘿”了一声,怪笑道:“或许殿下也想为败坏伪帝封禅,出一份力呢。”
穿土黄色法袍,眉毛与衣服同色,抱着胳膊神色轻佻的任坤。
栏杆外头,是一片河水,四周静谧无人,所有侍者都在海公公等大内高手刻意驱赶下,远远调离。
双扇木门合拢。
为了封禅大典的顺利举行,这一日,以洛山为中心,方圆二十里道路不得行人,住户闭门,不得上街。
齐遇春冷眼扫他,不发一语。
赵都安呆了呆,忽然鬼使神差地说道:“陛下这会更好看。”
赵都安换上了崭新的官袍,与海公公等人一道,提前抵达洛山脚下,负责警戒巡防。
山下有皇家园林一座,平素方圆五里之地,皆涵盖为皇室范围,寻常百姓不得靠近。
蟒袍老太监站在他身旁,海春霖今日亦盛装打扮,平静道:“洛山中空,下有地脉之泉,水汽涌出,以成云雾。”
赵都安疑惑地看向荒草齐齐的破败寺庙中央,正孤零零坐在倒塌的丹炉上的覆甲嫁衣女术士。
他深吸口气,抬起右手,中、食、无名三指朝天发誓:“臣那日清清白白,断然不曾眠宿柳,海公公是知道的。”
伴随观想,他恍恍惚惚间,再次来到了《六章经》内,那一座古老荒颓破败的佛寺外。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鲜着锦,赌输了,烈火烹油。
??赵都安冷汗下来了,脑子嗡的一下,心说是谁走漏的风声?难不成是老海?
禁区范畴,更被扩为方圆十里。
家主还好,年富力强,加上有些武道底子,扛得住。
一杆杆“虞”字旗,每隔十丈便立着一面。
赵都安双手捧着银色酒壶,郑重地陪了一口,才道:
裴念奴抱头说着,不再搭理他,如同梦呓。
气质神秘,大半张脸笼罩于金色面甲下的裴念奴望着天空呆呆出神。
那人?指的是“法神”?赵都安愣了下,意外于这位状态奇异,疑似处于器灵状态的老前辈的反应。
……
庄孝成死后,匡扶社几乎分崩离析,那一日,他与任坤找到徐简文后,大为震惊,后确认简文殿下并未身死,才明白,为何庄太傅敢于牺牲自己。
以靖王为首的某些人,若欲要破坏封禅,最大可能,便是派高手袭击山脚,毁坏供桌……我等今日,便是要护持山脚。”
……
听到呼喊,她才看向他,说道:“我……之前……感应到你的……召唤。”
夜色下。
“今日封禅,靖王果真没来?”
“你信不信,此刻天下有无数人望着这里,期待封禅的结果,若朕成了,虽不敢说就此太平,但八王就未必敢动歪心思了,但若不成。”
此时清晨,天色已明,却还有残余些许凉意,女帝的龙辇也尚未到来。
“影卫传来消息,靖王一家,都在建宁府王府内,告病不出。”
海公公摇头:“不见踪迹,但以那‘法神’腾挪法力,今日必会现身。虽说封禅核心在山顶的五色祭坛,但山脚下的神明祭坛依旧于封禅大有关系。
赵都安拎着银色质地,有着繁复精美纹的酒壶,正寻思找酒盅,就看到女帝已拎起另外一壶,洒脱地走到了门口栏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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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当时找你出来对付“法神”,但你被隔绝了,无法出现……赵都安毫不意外,点头大概解释了下。
双方的敌对关系已是路人皆知,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今夜诸多外人在场,无论女帝还是靖王,都没有皇室相残给人看热闹的想法。
赵都安四下望去,目之所及,除了大群聚拢于山脚祭坛四周的礼部官员、地方官员,便是将山脚四周封锁起来的大批精锐士兵。
徐景隆淡淡道:“等。”
“裴前辈?”
分别是:江湖人打扮,身后背负用布帛包裹的长枪的齐遇春。
在他身后,分别跟着三人。
关上房门,赵都安盘膝打坐,进行如常修炼。
“前辈知道那‘法神’的来历?”赵都安好奇追问。
而伴随她解除了在外人前刻意“端”起来的天子仪态,整个房间仿佛都明媚起来。
“噗嗤……”
赵都安这就不服气了,但也懒得争辩,只是陪着女帝喝酒,等两壶酒喝完,女帝将银色酒壶朝河水里一丢,转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宜祈福、斋醮、祭祀天地。
是了,肯定是老海那家伙……
天凤三年,五月十五,甲子日。
徐贞观心中莫名触动,却也只是笑了笑,转身朝房间去了:“你护好自己就行了。”这一刻,女帝从在外臣前的威严端庄切换到些许妩媚和慵懒,过程顺滑无比。
他将这一对银耳小壶收起来,转身走向隔壁留给自己的房间。
她才想起来什么般,终于第一次将目光瞥向始终跪在地上,近乎五体投地的沈家人,淡淡道:“沈家这段日子闹得有些过分了。”
军队与官差对洛山整体排查三遍,确保没有闲杂人等驻留。
跟着走出来的赵都安一愣。
荒僻的山头上,披着黑袍的,本已在三年前死在政变中的二皇子“徐简文”负手而立,眺望远处高耸奇伟,气象万千的洛山主峰,笑道:
而后,徐景隆从靖王府的马车上走下来,径直走到老太君的车厢前,拱手道:“辛苦老太君了。”
海公公拢着袖子,淡淡道:
而后,齐遇春成为表面上,匡扶社的新首领,传令各分舵,进入“冬眠”状态,各自蛰伏,等待机会。
人群散去了,热闹的河畔园林也安静下来。
以及海公公率领的一群大内侍卫。
“陛下?”
以及披着衲衣,五官相较虞国人更为立体,道人打扮的“国师”妖道,蛊惑真人。
又给沈无极背着,在许多道奇异目光中,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了景园。
等女帝一行离开。
裴念奴说道:“那人的力量……我熟悉……但记不起……”
后不久,当初被赵都安杀死,通过事先留下的后手,借助“冥教教主”之手,从幽冥中复活的蛊惑真人出现,重新聚拢在徐简文身旁。
可银发苍苍的老太君已濒临体力不支,双腿更是早疼的站立不起,给丫鬟心疼地揉了好一阵,才在家人搀扶下,勉强起身。
……
为了逢迎朝廷甘心奉上财帛的商贾雇佣来大批民夫,提早两月,便开始休整洛山周遭。
“陛下有几成把握?”
徐贞观抿了抿嘴唇,全当他老毛病又犯了,刻意甜言蜜语,便也不怎么在意,一挥衣袖,桌上凭空多出了两壶酒:“陪朕喝点?”
“陛下胆魄,敢叫天下男子低眉,何须用酒?”
赵都安抿了抿嘴唇,抬手一招,水中被丢下的银色酒壶被一股水流轻盈地托举起来。
“记不起……太久了……记不起……”
山势奇雄,接续三山地脉,有“地脉之根”之称。
“已不小了。”
女帝下榻的房间,依旧是景园内最尊贵的那间房子。
“好了,朕要入眠了,这两日你加紧做好封禅准备,等两日龙船抵达,便赶赴洛山,省的夜长梦多。”
这特么不科学……赵都安诧异看糟老头子,心中半个字不信。
语气中,有种瞧不上“幼稚小男生”的感觉。
徐贞观微不可查地撇撇嘴,莲足踩在宽敞明亮的房间内铺就的华丽地毯上,纤纤玉手捏了下圆桌上,一只瓶内修剪的极好的枝,冷不防道:“你上次夜宿景园,也是住在这个房间?遭遇了那名魁的刺杀?”
因此,这整场宴席意外的平淡,对今日城外的袭击,更是默契地都没有再提及。
房门敞开着,屋内的灯光循着门槛蔓延出去,将门口一小块照亮。
齐遇春忍不住道:“殿下若要看热闹,何必以身涉险?”
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这五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
因而,说了片刻,双方便没了话题,至于赵都安想象中的,女帝和靖王的唇枪舌剑,明争暗斗的戏码也并未发生。
自女帝行将封禅消息传开以来,洛山脚下便热闹起来。
“六……七成。”
海公公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何惧?”
赵都安喝了一口酒:“不成又如何?陛下不还是陛下?”
“若不成,便无异于向天下人证明,朕并未获得虞国国运的认可。届时,八王只怕要趁机生乱。”
“既如此,便退去吧。”
“保险?”徐贞观看了他一眼。
“不,”山风中,徐简文摇了摇头,否认了蛊惑真人的猜测,他平静地望着巍峨的洛山,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番我等只为观礼,不必露面,八王自会出手,我等在这里看热闹即可。”
徐贞观竟是被逗笑了,玩味道:“朕又没说你如何,看你紧张的。”
这么听话?顺从?不是……你这样显得我之前的心思全浪费了……赵都安心中堆满了槽点。
他当然知道,沈家此刻点头投降,很大的因素在于沈家已经在于自己的战争中落败了。
“等?”老太君重复着这个字。
只是自从去年皇宫元祖庙内对饮后,君臣二人倒是极少再次私下喝酒。
“但还不够,”徐贞观倚靠着栏杆,望着河水,呢喃道:
银发苍苍的老妇人视线透过被掀开的车帘,凝视着翩然世子,说道:“王爷有何交待?”
“恩。”
这一次,徐简文单独带领三名匡扶社核心大将来到洛山。
赵都安摩挲下巴:“准保憋着坏呢,那帮法神派逃掉的术士呢?找到踪迹没有?”
旋即起身朝着景园内为女帝下榻准备好的房间走去,赵都安忙狗腿子般跟了上去。
“此地倒是个观礼的好地方。”
徐景隆点了点头。
徐贞观扭头,挂着浅笑:“民间不是都说,酒壮怂人胆?”
……
同样住在庄园内的,还有以莫愁、孙莲英为首的船队宫人,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群文官。
女帝“啵”的一声拔掉壶盖,扬起纤细白皙的鹅颈,将银色酒壶的壶嘴对准檀口,肆意地喝了起来。
赵都安恍然。
实则,却是复活归来的徐简文在发号施令。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女帝疑惑地回头望去,然后愣住了。只见赵都安认真地说:“臣会护着陛下的。”
清亮的酒水沿着白皙的下巴,沿着优美的下颌线条流淌下来,给她豪放地用袖子擦了擦,女帝双目迷蒙地望着河水,浑身酒气地说:“朕在壮胆。”
直到准备的歌舞结束,女帝表示乏累了,靖王起身告辞离开。
赵都安镇定自若:“陛下只身前来,身旁没有服侍的人,臣想着陛下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赵都安沿着山路推开寺庙的门,本该出现的,来自裴念奴的“掀头盖骨”攻击并未如约而至。
而当龙船队伍进驻建宁府,汇合女帝,大批人马抵达洛山下的园林住下后,封禅大典更是如火如荼筹备起来。
钦天监的随行星官反复占卜,确认这一日乃封禅吉日,一大早天刚亮,赵都安就望见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是个极好的天气。
……
“陛下鸿运齐天,自可旗开得胜,哪怕退一万步,还有臣这一重保险在。”赵都安认真道。
但想到上辈子某些景区也存在难以理解的奇异自然现象,也又将信将疑起来。
徐贞观自嘲道:“先祖年轻时打天下,每逢关乎生死的战事,也要饮酒壮胆,先祖如此,朕又有何不敢言说?”
“殿下,这里虽距洛山主峰还远,但伪帝强大,且封禅之日,有大批军队四周戒严,我等只为看个热闹,来到此处,风险未免太大。”齐遇春忍不住说道。
徐贞观语气无喜无悲,淡淡道。
赵都安自荐枕席:“双修破境啊。”
忽然,沉雄厚重的钟鼓自远处传递来,回荡于山脚下众人耳畔,一股肃穆之意油然而生。
之前还轻松攀谈的大内供奉,军中强者们悉数噤声,摆出严肃之色。
在礼部奏响的祭祀典仪乐曲声里,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离开皇家山庄,向着洛山而来。
女帝驾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