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你、你怎么了？”
一个虽然虚弱，却依然显得稚嫩的声音，急急传来，让恍惚间即将陷入昏迷的崔伯玉，迷糊了一下，紧接着就觉得身体被人扶住，然后鼻端飘来了魂牵梦萦的食物香气。
有吃的！
崔伯玉顿时精神一振，不知哪来的力气，睁开眼睛，见到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近在咫尺，一手扶住自己，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点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吃食。
居然，是肉？！
崔伯玉的口水一下子就泛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兽类或是鸟类的肉，但那小女孩手里的确是捏着一块被烧熟的肉，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寻来，但现在无疑是救命的东西。
“我、我饿……”崔伯玉还在强烈的眩晕当中，费力晃了晃脑袋，可怜兮兮地说道。
这……
小女孩似乎很是犹豫了一下。
好不容易才找了这点吃的，自己家都还不够吃呢，眼前这个老伯虽然可怜，但毕竟素不相识。
不过，纠结过后，善良的本性，还是让她做出了艰难的选择，将手中那块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兽肉，撕下约莫三分之一的一点，眨了眨晶亮的眼睛，说道：“老伯，给你吃一点吧……”
崔伯玉眼前一亮，夹手就给夺了过去，三下五除二，还没来得及咀嚼滋味，就咽下肚子。
紧接着，他身上仿佛多了点力气，然后目光灼灼，盯着那小女孩手里剩余的三分之二。
拿来吧你！！
一时间，恶向胆边升，早把什么身份地位抛到一旁，现在就算是升官发财，也比不上这块小小兽肉的诱惑。
“啊！你别抢……”小女孩惊呼，连忙缩手，但她毕竟年龄还小，哪能争过崔伯玉这么一个成年男人，哪怕崔伯玉已经饿得摇摇欲坠，也足以在体力上压过了这个小小孩童。
砰！
斜刺里忽然飞来一脚，不偏不倚，刚好踢在崔伯玉胸口，把他整个人都踢得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要点脸！”贺三斗及时赶到，一脚踢倒了正要抢东西的崔伯玉，满脸都是鄙夷的神色。
秦大人目光如炬，从不会看错。
早就说了，这崔伯玉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果然一语中的，这才饿了几天，就连这么下作的事儿都干出来了，真是暴露本性！
“哇！”
小女孩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把那块失而复得的肉块，牢牢护在胸前，终于还是哭出声来，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心，差点让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食，被人抢了去。
好人，真是不能做啊！
小女孩的哭声，让贺三斗愈发烦躁，很容易就想起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可怜的灾民，其中不乏有这个年龄的孩童，甚至还有更小的，都因为没有吃食，得不到粮食的赈济，几乎是奄奄一息。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这个该死的崔伯玉！
他明明守着最大的官仓，官仓里粮食堆积如山，竟然不肯开仓放粮？
岂有此理！
先打他个满脸开花再说！
贺三斗怒气上涌，可不管这是什么布政司使，反正现在的身份是扮演我爹……
呸！
八辈子倒霉，才让这种人给我当爹！
砰砰砰！
贺三斗冲上前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别、别打了！”崔伯玉哪是贺三斗的对手，一瞬间就鼻青脸肿，差点晕厥过去，只得努力护住头脸，哀告道：“三斗别打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别叫我名字，老子恶心！
贺三斗皱起眉头，不过总算还记得秦大人的吩咐，不能让外人看出不对劲，这人设还是要保持的。
“爹！你怎么如此不要脸？”
“人家小女孩救你，还分给你肉，你居然还要抢夺？爹！你实在太恶心人了！”
“打死你这个……爹！”
这一番毒打，别开生面。
所有亲眼目睹的人，都惊呆了。
一开始见这汉子飞快地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是殴打，还以为他也看上那半块兽肉了呢。
结果现在听着听着，好像就不对劲了。
居然还是父子关系？
好家伙！
这是明明白白的忤逆啊！
多大仇？
赶上灾年，人心都太混乱了，竟然能看到儿子把亲爹这样毒打……
秦枫等人赶来，救下了凄惨无比的崔伯玉。
那小女孩的家人也匆匆前来，是一个中年妇人，怀里还抱着个更小的男孩子，上前护住了被惊呆的小女孩，目光微微惊恐，看着秦枫这些人。
“在下韩飞，是从乐安县那边逃难过来的。”秦枫报了化名，歉意道：“被打的是我一个同乡，一路逃荒过来，都是饿得惨了，这才一时糊涂，实在对不住。”
“没、没关系。”妇人依然是有些忐忑的样子，谨慎地护着两个孩子，望着秦枫等人。
三言两语间，也算是渐渐熟悉了些，才知道这是一家四口，当家的姓周，是临川县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刚才那个寻了兽肉回来的小女孩，名叫周二囡。
“周大哥呢？”既然已经搭上话，秦枫便很自然地问道：“这天色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来，也是去找粮食去的？”
“唉！”妇人叹了口气，脸色虚弱且难看，并没有回答秦枫的问题。
“我爹，是去卖地了……”周二囡却觉得秦枫十分亲切，胆子也大了许多，从娘亲背后探出脑袋，快嘴说道：“不知道刘老爷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没回来。”
卖地？
秦枫心中微凛，知道自己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开始出现了。
本来么，这些天灾，或者说是人祸，对贫民来说，是泼天的祸事，但对于那些官老爷或者有钱的士绅来说，反而是极大的机会，正可以趁机发财，设法吞并贫民的土地，让他们从自耕农变成佃农。
往大了说，土地兼并正是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往小了说，这些被迫变成佃农的老百姓，日子越来越拮据破落，越来越过不下去。
现在，在临川，这种现象已经开始出现了。
崔伯玉！
你难辞其咎！
秦枫目光冷冷地掠过崔伯玉，后者心中一寒，也只能硬着头皮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