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需要一枚秘术器官,一些‘好运’,以及零七碎八的‘异种内脏’——贝罗斯不是没见过仪式者,当然知道这里面有一样东西是违禁品。
有时候,他真觉得‘信仰’是个可怕的东西,竟能让人毁灭自己的亲人和家族…
虽然。
乔瑟琳·卡文迪什和她父母、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不怎么好。
她们认为她是个‘怪胎’,一个阴沉、不懂礼数,表面寡言没准心里放荡得要命的下贱货——否则,卡文迪什这样的豪族也不会将她嫁给一个当初还算不上有什么地位的小商人。
“她们可比你想象的精明,贝克。”
乔瑟琳提起亲人和兄弟,嘴里就忍不住嘲讽。
——乔瑟琳的父母可是对儿精明的夫妻。
他们早把泰勒家来来回回调查了个遍,包括贝罗斯·泰勒起家的生意,这些年磕磕绊绊一路向上的过程,他的敌人是谁,他的朋友是谁,他在行业里的影响力,以及未来究竟能有什么样的成就…
把不受人喜欢的二女儿,嫁给这样杰出的‘泥脚趾’…
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
这些年,泰勒可没少给卡文迪什行方便。
“这些嫁妆,如果遇上个…”乔瑟琳顿了顿,一脸嫌恶:“倘若不是为了伟大的事业,我真要找个法子诅咒他们了…”
‘狗屁伟大的事业…’贝罗斯嘟囔。
“所以,要等多久,才能在波尔蒂再次见到我的妻子?”
“两个礼拜,爱人。”乔瑟琳挑眉:“到时候,我会带回好消息。我们的女儿将像兰道夫一样聪慧可人,你也能免于死亡的追逐,正式推开那扇无形的门扉…”
“两个礼拜。”
贝罗斯寻思:“我给你准备一个欢迎仪式怎么样。”
“贝克!”
贝罗斯扬了扬双手:“好吧,谁都不说,绝对不告诉任何人——我接触过仪式者,乔伊,当然知道你们在犯罪。”
“那可比犯罪还要严重…”乔瑟琳收敛笑意:“…跳跃历史是大罪,贝克。你知道「大罪」意味着什么吗?所有冠神的教徒都将是我的敌人…包括那些流浪者。”
“不仅是我,”她口风一转,“我的亲人,朋友,丈夫,孩子…一旦我们被定为「大罪」,唯有火焰才是最终的归宿…”
贝罗斯动了动嘴角:“…审判庭。”
“没错。”乔瑟琳点头:“你也清楚审判庭的作风。尤其是那个克什亥和伊妮德…替我守好这个秘密,贝克。无知的伪神教徒们痛恨嫉妒我们这些血脉高贵的原始之民,一旦揭露这个秘密…”
就所有人都要死了。
贝罗斯沉默了一刹:“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有多危险。你为你的家族和丈夫,为你的孩子考虑过吗?”
“正因为我为你们考虑过,贝克。”
乔瑟琳握住丈夫的手,柔声哀求:“我要让你活的更久,我要治好女儿的病,我要在我儿子成人的时候,送给他一个…至少一个市的统治权。”
“这世界本该属于我们。”
贝罗斯一直弄不懂乔瑟琳口中的‘神灵’。
他听说过「十冠神」,也常去教会,知晓大名鼎鼎的「大漩涡」,以及没有人能避开的「永寂之环」——可绝没有听说过,还有‘第十一位’神。
“有些教徒认为自己的神灵是唯一的…”贝罗斯轻声。
“不,神灵不是唯一的。”
乔瑟琳知道自己的丈夫暗示什么。
“我们和那些愚昧者不一样,贝克。我们知晓世界上的多数隐秘,并逐渐穿过迷雾——神灵不是唯一。”
她强调。
“但我们的主,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那一位——世人没有给祂应有的荣耀,反而掩盖了祂存在的痕迹…这太让人愤怒了。我有理由怀疑,凡血的阴谋指向了我们这些高贵之民…”
乔瑟琳告诉贝罗斯。
她们所信仰的,创造了她们的,才是真正‘伟大’的——无论信仰哪一位神灵的仪式者,无论你施展什么样的法术,只要关乎仪式,就都在借用她神的力量。
没有这位神,身负伟力的凡血不可能使用任何仪式,施展任何凡人眼中的‘神迹’。
“…他们竟无知到认为是自己的神灵带来了一切。万物之父?真是可笑。”
乔瑟琳·卡文迪什,或者说,她所在的、由原始之民构成的组织「悬钥密会」,笃信那失落神灵的存在。
他们从历史与梦境的碎片中觅得真理,渴望,并永远渴望寻回自己的主。
乔瑟琳说。
祂名「圣亚割妮」。
与揭示、拆解、洞开和伤口有关。
‘开启一扇门扉,先洞开自己的灵魂。’
乔瑟琳抚胸低语。
‘我的伤疤生长门舌,秘密由此而始。’
凭心说。
贝罗斯爱着乔瑟琳。
他不知道算不算‘深爱’,可自港口一瞥,见了她,爱上她,除了特丽莎外,他没有再碰过其他不三不四的女人——也许这算不完美的深爱?
贝罗斯不知道。
但这正是爱的悲哀之处。
他没有办法举报她。
没有办法向教会,向那些手持刀剑的野蛮人,向各个光明正大、在阳光下布道的修士们举报自己的妻子。
他不能说,他的女人是个邪教徒,参与了一个由脑子不清醒、意图建国的邪徒们连结起来的组织。
他不能告诉任何人,泰勒家每年从账本上消失的那部分支出。
他不能讲给自己的孩子听,他们的母亲究竟渴望着一件多么愚蠢且无用处的混账事。
他不停衰老,她却风采依旧。
这让贝罗斯心中无比疲惫。
而当乔瑟琳提出这个「仪式」,提出她即将要对卡文迪什的作为后,贝罗斯·泰勒竟有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终于,等到了结束的一天。
他要告诫自己的孩子,告诫兰道夫·泰勒和贝蒂,永永远远,不能,参与,接触,邪教徒和有邪教徒参与的聚会。
永远不行。
这太让人伤心了。
贝罗斯静静看着烛火中跪伏祷告的妻子,看着一如港口初见的女人,心中泛起一股酸涩与遗憾。
仿佛海风过耳,一去不回。
当年她并没有这样‘虔诚’。
只是一个貌似阴沉、讲起话来却不大饶人的漂亮姑娘…
男人挤了挤发干的嗓子,轻哼起断断续续的歌谣。
那是从水手中传出来的。
也是当年乔瑟琳最爱的调子。
‘席卷思念的海浪送我们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