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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215 血肉炸开的道路

    显然萝丝不太喜欢仙德尔·克拉托弗。

    尤其是当她发现,只是上个两英寸的台阶,这圣洁婊子竟要把裙子提过小腿的时候(罗兰‘正巧’在她身后)——萝丝就知道,她们俩一定合不来。

    马车径直驶入审判庭,但萝丝并非执行官,不得入内。

    他们绕了一个半环,来到嶙峋建筑的后侧,在那里,是一些执行官临时的‘家’——专门给那些执行任务后不方便回家,或压根就没有家,常年居住在审判庭的执行官准备的屋群。

    罗兰很早以前就分到一小座房子,但他几乎没来住过。

    很少有人住在这儿。

    “你可以先住我的房子,萝丝。”

    石屋阴冷,光线也不够充足。

    他们需要一些柴,一张被子和一块枕头。

    萝丝看了弯腰找什么的仙德尔一眼,用袖口擦了擦椅子,坐下。

    她脸上的血糜已经干了,变成半张硬邦邦的深红色肉壳。

    “…看来我真没有家了。”

    她早早流干了眼泪,现在想哭也哭不出来,只是摆出一个难看的笑脸给罗兰。

    “安妮死了,罗兰。”

    “嗯。”

    “我没有家了。”

    “我可以做你的家人。”

    “…安妮是邪教徒。”

    嘎吱。

    仙德尔手臂微顿,几个呼吸后,又继续打开木柜,挑出一盒没那么潮的火柴。

    “邪教徒。”萝丝自顾自说着:“就是你们正在寻找的窃贼——偷、买婴儿的贼。她在和一个人交易,把那些襁褓中的孩子‘制造’成血肉石砖,以换取延长她寿命的东西。”

    既然安妮已死,那么,萝丝就没必要再替她隐瞒这件事。

    而且…

    她不想放过安妮背后的人。

    这件事,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我见过那东西。”

    她看向罗兰。

    “是一颗两头尖锐的红色宝石。”

    “绯红精粹。”仙德尔点好油灯,提过来放在木桌上,“是「绯红精粹」,信奉第九冠神的邪教徒才能使用的大仪式。”

    “血肉摇篮?”罗兰问。

    “显然。”仙德尔似乎有些在意木椅上的灰尘,并没坐:“这是一种‘不等交换’——用数十名新生儿,缓解一个濒死者数月的痛苦。”

    「绯红精粹」并不能无休止延长一个人的性命。

    这就像医生手中的鸦片酊。

    随着时间,病人只会有两个下场:

    要么溺死在药物里。

    要么,鸦片酊失去作用,痛苦仍会要了他的命。

    「绯红精粹」就是这样。

    “当然,如果掌握好用量,及佐以其他道路的大仪式,身患绝症的人至少能延长五到十年的寿命——”仙德尔看向萝丝:“我不得不说,伱的朋友罪有应得。”

    萝丝冷着脸,反唇相讥:“希望你脑袋里长了不该长的东西后,还能平静说出今日的话。”

    仙德尔笑了笑,双手合十。

    “我是父亲的信徒,恩者的光辉将在我灵魂中蔓延生长。我活着时,是祂在人间的光;我死后,将去往天国,成为祂天上的眼。”

    萝丝看了眼罗兰:‘你怎么不这样?’

    罗兰微笑:‘我在心里这样。’

    这窃婴案没想到在萝丝身上破了。

    仙德尔得赶快去找费南德斯报告,没准还能扯出一大堆藏了很久的邪教徒——至于这场游行,三个人一致认为,安妮和象帮被灰党利用了。

    是的,灰党。

    她们被灰党利用,登上街头,替那些政治人物宣扬口号,打击他们的政敌。

    而动手的人…

    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对立方——即秘党。

    “我会给安妮报仇的。”

    仙德尔听她这样说就想笑。

    一个黑帮头子死了就死了,她能在大庭广众下炸的粉碎,能在死前喊出几个上流人口中的议案——这总比死在一个阴暗的巷子里要好。

    她敢和邪教徒做交易,倘若真活下来,下场也会是烈焰焚身。

    “你的朋友从一开始就踏上了一条死路,范西塔特小姐。”

    萝丝阴着脸。

    安妮…

    你到底在想什么?

    “有时候我也不清楚,您到底在想什么,安妮先生。”

    路易斯坐在沙发里,翘着腿。

    没有父亲在场,他自在了许多——比如手指不停敲打漆皮扶手,节奏欢快。

    “你一清二楚,路易斯。”

    “当象帮被你们选中,成了战场,挣扎毫无必要——鲜血和死亡早已注定。”

    安妮给他倒了半杯威士忌,又用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一饮而尽。

    “明天就要‘开始’了。我今日来是通知您,顺便,看看您在死前有什么‘愿望’。”路易斯握着玻璃杯,晃那琥珀色的酒液:“我一直不明白。”

    他说。“您为什么如此信任我呢?”

    他问。

    钻石安妮是个狡诈的罪犯,是一个帮派的领头人。

    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这条凶狠的恶狼绝不会如此轻易信任一个西装革履的上流佬。

    ——也唯有马沃罗·海曼这样傲慢的、从未在泥里打过滚的、老迈昏聩的‘天生宝石’,才会认为底层人都是一个模子浇筑出来的:

    粗糙,廉价,且愚蠢。

    但越是野外的兽,越是凶狠狡猾。

    路易斯有一段漫长的时间在荒野里行走,他自然清楚真实的丛林是什么模样的。

    底层人自有他们那一套生存法则。

    “我并非信任你,路易斯,我只是信任你背后的人。”

    以及你眼里的仇恨。

    女巨人看着一脸疑惑的男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背后的那位啊,是整个国家最傲慢,也最无耻的!她不屑欺骗一个废物,一名罪犯,一颗将死的子弹。”

    安妮朝他方向探身,宽厚的肩和粗壮的脖子,在路易斯背后留下大片阴影。

    论凡人来说…

    她的确是路易斯见过最有压迫力的。

    “你知道吗?像你主人这样的,只会用‘真实的谎言’——比起欺骗,她更在意家族与血脉中的荣誉、社会与人际交往中的规矩和那从小养成的、无比苛刻的道德上的自我约束。”

    “如果我的愿望是吃饱。”

    “你的主人会在事后,将整个伦敦的面包放在我面前。”

    安妮咧开嘴:“然后…”

    “涨死我。”

    这依然完成了诺言,但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那些人…

    的确是这样。

    路易斯抿了口威士忌。

    淡淡的煤泥味后,在舌根泛起一条清晰的坚果香。

    “您是个勇敢又不乏狡诈的人。”

    即便不喜欢这满手鲜血的、毫无道德底线的罪犯,路易斯仍佩服她那直面生死的勇气…尤其是,当这勇气并不为了自己求活而生。

    “可我必要提醒您一点。”

    “即便得到真正的‘力量’,或许您挑选的人,也无法在那条路上走太远。”

    路易斯对她选中的人持悲观态度。

    献祭了一整个帮派,数百人,甚至数千人都要跟着染血。

    只为求一个可能,找一把拧开锁头的钥匙。

    路易斯不评价这个做法的对错。他只是提醒安妮,那被她选中的人,或许也在‘真实的谎言’——也在这陷阱中。

    安妮并不了解‘资质’,几乎对神秘一无所知。

    一个凡人。

    “但我相信她。”

    女巨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瓶空了。

    这是最后一杯。

    ‘公主等忍耐着痛苦,等待一个…’

    ‘机会。’

    ‘她和她忠诚的侍卫们潜入王宫,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国。’

    ‘人们拥护她成为真正的王。’

    现在,公主已经有了自己的侍卫,有了不嫌卑劣,愿用真诚目光注视她的侍卫。

    接下来的故事,理所当然。

    “我不清楚你们所谓的戏法,的确,路易斯·海曼先生,我不懂。”

    安妮说。

    “但我想你们也不清楚,一个被我看中、养大的孩子,真正拥有什么样的天赋。”

    怪物的孩子也必然是怪物。

    “「希望」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东西,比黄金和珠宝都要宝贵。路易斯先生,我是窃贼,是强盗,又怎会放过如此珍宝呢?”

    路易斯没说话。

    举起酒杯。

    “敬您。”

    当这巨人得知自己大脑里长出了一枚怀表,而那正在不停倒数的时间所剩无几后…

    她果断选择直面死亡,用自己的血肉和帮派,无情的为她偏爱之人,炸开了一条通向未来的道路。

    ——唯真正掌握力量,才拥有选择命运的权利。

    满身污秽、连婴儿都不放过的、毫无道德底线的罪犯,的确准备这么干了。

    她对不起那些信任她的帮派成员,对不起那些死于石碾下的婴儿,对不起被她送进血池里的姐妹,对不起自己日益膨胀、不仅求活的野心。

    “敬您。”

    路易斯说。

    “敬卑劣无耻,敬残忍无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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