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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11 仙德尔的驱邪

    所谓足够的代价。

    意思是什么,谁都听得出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贵人啊,我不知道,我们,您看,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也没有钱…您知道,我们住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钱,您瞧瞧,窗帘都是破的…”

    她竭力把自己‘缩小’,做出一种类似‘苦笑’的表情,以求得仙德尔和罗兰的同情。

    不得不说,这技巧实在熟练。

    她几乎眨眼间从「和丈夫争吵的狂躁妻子」变成了「可怜而苦难缠身的穷人」——这眨眼间的变化,是智慧,也是动物的生存本能。

    “恐怕…不行。”

    仙德尔依然面挂忧色,缓缓摇头。

    她抬起手臂,指向幽魂存在的角落——夫妻一瞬间离开了那边,紧接着,妻子和丈夫又咬牙逃回去,把孩子拽到身边。

    “那只幽魂正在尝试向上攀升…我的意思是,它很快就要变得更可怕了。我奉劝你们要么尽快处理,要么搬家。否则,它不止能让你和你们的孩子生病,而且,还会做出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罗兰一言不发地站在仙德尔身后,静静看着她处理。

    “可怕的事…”

    马修·伯瀚明显比妻子眼界广阔些,他多少听说过什么。

    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然后,凑到妻子耳旁,两个人小声嘀咕起来。

    比起刚刚的争吵,现在的讨论更加真实了。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

    马修·伯瀚犹犹豫豫地看过来:“两位尊贵人啊,我们,也许,只能拿出十来个先令…”

    这就足够了。

    罗兰认为。

    一支圣水出售给教会,也仅仅能得回两个到五个先令(半到一个克朗)。

    十来个先令,他们还赚钱了。

    然而仙德尔还是摇头。

    话和之前一模一样。

    “恐怕…不行。”

    她那双杏眼仿佛也跟着面前夫妻的哀愁而变得向下垂,湖蓝色的眸里遍布怜意——为此,她声音都放轻了很多,当着女人的面,弯下腰,将一个胆子最大、靠最近的孩子揽到怀里。

    轻手理顺他杂乱的头发。

    然后,俯身,亲吻了他的额头。

    “我也只能这样祝福伱们了,伯瀚先生,夫人,以及这三位可怜的孩子——愿万物之父庇佑你们一家,愿你们永远沐浴他的辉光…”

    仙德尔十分哀伤,极缓地长叹一声:“至于其他,我也没有办法了…教会并非我说的算。即使,我万分想要帮助你们,可倘若我不守规矩,为你们付了钱,一旦查出来,我可就…”

    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查出来可是大罪…”

    米歇尔·伯瀚是真的哭出来了。

    她嚎着,使劲搡了丈夫一下。

    “看看!你那些狐朋狗友说的根本不正确!教会的小姐女士先生绅士…”她胡言乱语地卡了壳,又很快接上话:“…他们是多么善良!你怎么准许你的朋友在背后说那些个…”

    马修·伯瀚脸色大变,用力踩了妻子一脚。

    这才打断了她自爆式的发言。

    然而仙德尔好像没听见,依然带着悲苦哀愁的表情,揽着不大的男孩,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安抚。

    夫妻俩又犹豫了几分钟。

    终于。

    马修·伯瀚咬咬牙:“我们能拿出一镑,一镑多三个克朗。”

    仙德尔顿时睁大眼睛:“一镑就足够了!太好了!这样一来,你和你的妻子,孩子,你们的家庭就有救了!!”

    “太好了!”

    她开心的不得了,好像提前为这家人远离幽魂而庆祝般,眼中充满了喜色。

    她替他们高兴。

    她替一个家庭远离危险而高兴。

    马歇尔·伯瀚也似乎被她感染,跟着又哭又笑。

    他们注视着仙德尔,看她抽出一支金灿灿的,像阳光般在玻璃管中流动的圣物——他们把孩子圈在怀里,躲得老远,就等仙德尔移步上去,对着那个有幽魂的角落。

    “永不熄灭的辉光…”

    “无论松枝,或者,我的灰烬。”

    她双手合十,把那支圣水拢在掌心,低下头。

    “祂行走在天上,让我的灵魂脱离遍虫的皮囊…”

    虔诚低语在屋内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地十指合拢,垂头祈祷。

    长长的祷词,比罗兰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长。足用了五分钟。

    接着,仙德尔拔掉了瓶塞。

    她喝骂了一句,将圣水挥洒到半空中!

    “邪恶!”

    “你无法伤害到这家人!”

    随着圣水泼洒,屋内升腾起一股肉眼可见的白雾,嘶嚎声紧随其后。

    伯瀚夫妇和孩子们都吓坏了。

    “你无法伤害他们!你不该在这里!我是万物之父的子女!”

    “面对我!不净的灵体!”

    她每呵斥一次,就挥舞一次,直到玻璃管空空如也——直到烟雾消弭,声音散去,墙体上留下几滴透明的水渍。

    这才抚上起伏的胸口,微微喘息着。

    ——这段驱邪仪式价值一镑。

    非常卖力。

    毕竟眼见为实。

    马修·伯瀚很乐意奉上这枚已经不太规则、磨损过多的大硬币:虽然罗兰仍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疼痛’——这些钱的付出,会让一个艰难、不体面的、有着三个孩子的家庭更加艰难与不体面。

    “谢谢!太感谢您了!”

    但他还是选择交出家庭积蓄,一边鞠躬一边送罗兰和仙德尔下楼。

    到了门口,男人还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举动。

    除了那该付出的一镑,他额外又从兜里摸出一枚小克朗,塞给罗兰。

    “您们如此辛苦,寒冷的天气,请多保重贵体…”他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说完后,那枚小克朗也正巧到了罗兰手里。

    “万物之父定会保佑你和你的家人,马修·伯瀚先生。”仙德尔列行公事了一句,又有些犹疑不定:“但你是否有困难?虽然驱邪是必须的,可你和你的妻子将度日艰难了…”

    瘦弱的男人拍了拍胸脯,打着包票。

    也许是对着仙德尔,或周围一对对打探的耳朵,他此时的声音就像演讲家一样洪亮:“我们虽然生活不景气,可钱,不正是要花在这些地方吗?请您不要再为此哀愁了…”

    “您耗费精力祝福了我们一家!这一点点的付出算不上什么——难道我们这点道德都没有?”

    周围的一双双眼睛亮了起来。

    ——被祝福?!

    他高声喝着,赞扬教会,赞扬仙德尔和罗兰,得意洋洋,并不认为家里出了幽魂是多大的问题——反之,他倒觉得,这可是件必须大宣特宣的荣誉。

    教会的女士亲吻了他的孩子呢。

    “是谁来着——”

    丈夫和妻子窸窣细语淹没在涌动的人声中。

    伯瀚一家的旧衣服定会被一抢而空。

    “这样好吗。”

    罗兰跟着她穿过人群,缓缓远离衬裙港。

    仙德尔笑容淡淡:“你说的是‘什么样’,柯林斯。”

    “我是说,他们这样的家庭,很难有存款。一镑不算少了。”罗兰的出身使他清楚,这笔钱究竟意味着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能出大问题,否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说这些的时候,罗兰发现仙德尔的表情有一瞬的…走形。

    那是种十分古怪、充满恶意的笑容。

    是愉悦。

    是兴奋。

    是满足后的颤抖。

    “柯林斯。”仙德尔摇摇头,嘴角向下:“希望万物之父保佑他们一家…况且,你不认为这是件好事吗?穷人之所以是穷人,正因为他们过于满足现状。”

    “而我带走了这积蓄,将给他们死水般的生活注入活力。”

    她转过头看着罗兰,笑容天真的像孩子一样,有对世事的不谙,也有对世人的残忍:

    “这样一来,他们就又将开始为之奋斗努力了。”

    “你说,这算是我此日的圣事吗?”

    罗兰确定了。

    那不是错觉。

    金眸凝视中的笑容,格外扭曲渗人。

    “柯林斯?”仙德尔歪了下头,勾起嘴角,又重复了一遍。

    但不再是问句。

    “这就算是我此日的圣事了。”

    仙德尔·克拉托弗握住双手,置于胸前。

    “你看,他们还感激我们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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