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修进七阶的妖修,背后必定有势力,或者与另外几域大宗门有勾连。”
黑袍老者越发显得佝偻苍老,整个人枯瘦一团,袍子撑不起身架,轻飘飘的,似乎一阵大风能吹跑,他拄着木拐看着消失的女妖方向,缓缓陈述一个事实。
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老的十之八九会出面。
他经历过太多,将修行界的弱肉强食本质看透了。
徐源长查看清点着缴获的储物空间内里宝物,无所谓笑道:“‘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目前的徐道士,正处于修行途中难得的豪迈阶段,有气吞山河之志,一改七八百年生涯的谨小慎微和谋定后动。
从心而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打不过还逃不掉吗?
怕个球啊。
他又不是一根筋的咬卵犟。
黑袍老者微微颔首,品味着徐道士偶尔从口中迸出来的箴言佳句。
八年跟着走下来,他捡到不少回味无穷的“道理”。
不用猜测,也能知道是徐道士从彦山老道那里学到的东西,即便很多时候心痒难耐,他遵循不刨根究底的底限,能听到多少算多少,否则就失却了“历练”本意,变成了强抢。
这一辈子都在打打杀杀,抢来争去中度过。
脚底下早已白骨累累,血流成海。
但是这回不同,有些修行道理抢不来,必须自己去悟。
虽然身躯还在不可遏制衰败,老者咳嗽的次数明显减少,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
大荒山域十二洲,各有各的混乱,两人一猫行走在荒野,不将高手气息亮出来,前面的劫修碰得灰头土脸,后面不同地方的强盗仍然前赴后继寻找刺激,
徐源长不厌其烦地将每一个上前打劫的家伙,不论男女,不分妖、神、修士,犯到他手上必定老拳伺候,饱揍一顿,再上下其手收刮一空,美其名曰要让不劳而获的家伙“付出肉疼代价”。
他一贯信奉蚊子腿再细也是肉。
体验的是心境生活,到手的是收获实惠,寻求的是道心通透。
老者很赞赏贼不走空的态度,评价说:“你倒是不挑食!”
等他们从临仙洲离开,踏海走进仙桃洲,第三天时候被一男一女两名妖修在荒山截住。
“打了大的,来了老的,徐小友你且去与他们讲道理,老夫只管看戏。”
黑袍老者拄着木拐幸灾乐祸笑道,提前声明他不会插手帮忙。
“盔叔,就是那小子!”
上回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女妖,满脸恨意,嘴角龇出尖锐狼牙,指着十里外背着旧竹篓的道士控告:“别让他逃掉,那小子阴险狡诈,还豢养了一头极为罕见的七阶阴阳火精。”
身着一套晃眼银色盔甲的中年汉子,一双凸出来的虫眼,没有眉毛,显得有些怪异,背后有一对布满花纹的虫翅,微微振动着,四周卷起阵阵旋风。
银盔汉子目光扫过停在山脚下的黑袍老者,看穿其隐约流露的气息是七重楼,不足为虑,至于那头伪装成家猫的山灵黑虎,更是不值一提,
“将火精和身上宝物统统交出来,自己废掉一阶修为,老夫可饶你不死!”
银盔汉子盯住卸掉竹篓飞上空中试图应战的道士,沉声喝道。
“先打赢贫道再说。”
徐源长面对一位八阶虫修,毫不退缩,强硬得像某种石头。
“不知死活!”
银盔汉子冷哼一声,天空陡然有银光耀眼,下一瞬间,“噗”,一道寒光悄然而至,将徐源长的身影斩成无数碎片,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那道寒光没有击杀道士,“轰”,将下方几座山头夷为平地。
黑袍老者带着黑猫,以类似“缩地成寸”神通,提前那么一刹那遁逃,不显山不露水,完美避开了银盔汉子施展“锯齿足刀”的偷袭余波。
作为旁观者,老者不能抢道士的风头。
强忍着要顺手一拐棍敲死不长眼小盔虫的冲动,敢对他老人家不敬。
“虫怪,与贫道去高空厮杀,别打坏了花花草草,少造些孽。”
徐源长出现在远处,往上空冲飞而去。
口中随意吆喝,如同叫唤一条狗。
银盔汉子勃然大怒,自从他修进七阶妖境,三千年来没谁敢侮辱性当面叫他虫怪,他要将那人类道士抽魂点灯,太可恨了。
空中有漫天足刀寒影倾泻,将嚣张的道士再次笼罩打灭。
银盔汉子挪移出现在三十里外千丈高空,用妖识分辨道士留下的碎片残息,试图尽快寻到那位逃遁神通厉害的道士下落,喝道:“小子,逞口舌之能,算什么好汉?有种别躲,接下老夫两招,便放你一马,要不然休怪老夫将那老头碾死。”
威胁的话语未落,远在百十里外观战的女妖突然遭袭。
徐源长自空中陡然出现,离女妖不到十里,手中抓着三尺铜碑,叫道:“妖女,看打!”
那一头白发的妙龄女妖被道士打怕了,挥舞一柄弯月狼牙刀,劈出一道仿若实质的刀光,试图阻一阻道士,慌忙往她请来的救兵方向飞退,心底埋怨银盔老怪也太不济事,以八阶之尊竟然对付不了一个野蛮的七重楼修士。
女妖突然察觉脑子一个恍惚,眼前幻影憧憧,火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她暗道一声“糟糕”,那道士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幻术师。
上回他们四个围攻道士,还以为道士是兼练到六阶体魄的七重楼法修,精通符箓之道,身法神鬼莫测,连修炼的法相也诡异能匿踪。
此时才知道大错特错。
“盔叔,救我!”
徐源长在女妖遭到火精偷袭迷惑瞬间,他左手掐着的法诀放开,口中神咒完成,施展出飓影闪,化作一溜快若闪电的弧形残影,躲过刀光和远处临空打来的攻击,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到女妖侧面,手中的半仙兵“砰”一声,凶猛砸中醒过神来却已躲闪不及的女妖。
只此一击,镇天碑将女妖打得神魂震荡、脑骨破碎撞出数里之外。
“放肆,去死!”
目睹女妖惨状的银盔汉子气得七窍冒烟,双手变作两柄锯齿状足刀,身子往空中一蹿,刀影如山,然而斩碎的仍然是道士的残影,等他赶到时候,道士消失得无影无踪。
遭受重创的女妖身上窜出赤、绿双手火焰,烧得其大呼小叫。
银盔汉子刚刚转过身来,一个百丈高庞然法相从他身后数里外突然冒出,挥拳猛然砸落。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
银盔汉子两柄足刀往后灵敏划去,交错而过的寒光,轻易割断巨大虚幻拳头。
听得上空传出一声断喝:“给我……镇!”
铜碑从天而降,两个熠熠生辉字符如两座大山,随着那“镇”字作用到银盔汉子身上,将其猛然压落到地面,“轰”,巨大铜碑当头砸中银盔汉子。
像打桩一般,将银盔汉子砸进地里,不见身影。
一连串眼花缭乱精彩算计,落在黑袍老者眼中。
“不错,以弱胜强,诡术运用得当!”
徐源长显出身影,右手掐诀一指头点去,一道缠绕着金黑和紫灰的犀利指影,化作晶亮璀璨四彩光华,“啾”,将被火精缠住的女妖头颅洞穿。
他从虚静感悟中改进玄天指,运用阴阳和虚静之力,使之成为绝技“虚静寂神指”。
此神通无坚不摧,能寂灭神魂。
女妖根本不及躲避,惨叫一声,身死道消,化作一头巨大白狼往下方跌落。
徐源长用法力将白狼妖躯卷进空间,他不可能放过第二次。
“嘭”,“嘭”,被铜碑镇压的地面传出剧烈震动响声。
“小子,你手中法宝再厉害,也压不住老夫多久,识相的赶紧将老夫放出来,否则等老夫脱困,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地下传出银盔汉子沉闷吼声。
身为八阶大妖,竟然被一个七重楼小辈算计到如此地步,他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窝囊火。
不将那人类小子抓起来虐杀一百次,他妖境阴影难以清除。
徐源长飞落到那处地面龟裂崩开的空中,肩头驮着毛绒绒的火精。
他是用银盔汉子练手,试一试半仙兵的“镇”字神通,总结实战经验,以便将来能对付七云台福地那个古独。
以指头为笔,以虚静之力为墨,在干干净净的碑面上再次书写一个云篆“镇”字。
黑袍老者出现在身边,盯着道士举轻若重用规则之力沟通天地,微微点头,徐道士确实有些门道,懂的东西多且杂,但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好大一阵后,徐源长顺利完成迄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一个“镇”字。
碑面有光华一闪,天地之力牵引,将下方破口大骂威胁着的银盔汉子镇得一滞,开裂的地面又重新合拢。
“徐小友,你这件半仙兵不错,准备怎样结果满口脏话的银盔妖虫?还是放了他?”
黑袍老者以旁观者身份貌似好奇请教。
小子,你不是不喜杀生吗?
压在地下的祸害,准备怎么处置?
徐源长苦恼地挠了挠头,看向看戏的老者,他确实还有法子对付被镇压的银盔汉子,但是代价太大,有现成的借力用不上,他觉着亏得慌。
那个法子他要留着对付古独的时候使用。
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稍一思索,苦笑道:“不能放啊,这家伙放出来,下回我可镇他不住。”
口中如此说着,他突然将镇天碑一下子收进空间。
身影如风,随之消失不见。
“嘭”,获得自由的银盔汉子咆哮冲上空中,怒发冲冠,挥起足刀朝着附近空中不慌不忙退走的黑袍老者杀去。
他心中的怒火差点要将他憋炸,逮谁咬谁。
“老匹夫,吃老子一刀!”
骂得很难听。
黑袍老者知道自己被那狡猾小子算计利用,他倒是不反感,能够用这种方式借力,那小子脑瓜够好使。
他恼那妖虫几次朝他出手,还敢如此骂人,真当他成了吃素的和尚?
举起木拐,从漫天刀光寒影之中见缝插针伸去。
“啪”,隔着十余里,木拐重重敲中错愕不已的银盔汉子头顶。
没有恢弘气势,普普通通就那么一击。
银盔汉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要糟,遇到扮猪吃老虎的厉害高手。
他根本躲不了,想求饶都喊不出嗓子眼。
眼前一黑,神魂俱灭,失去意识翻滚着往地面砸去。
“嘭”,将山石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化作一头巨大的银盔妖虫,头顶裂开,汩汩往外冒着青色黏液,已然身死陨落。
徐源长显出身影,他目睹银盔汉子被黑袍老者轻易击毙的场面,忙抱拳致歉:“情非得已,徐某唯有蹭您的光,方能化解不能收场的困境,见谅,见谅!”
虽然混了有八年,看似很熟悉,但是利用了高手,该有的态度必须有。
礼多人不怪,自以为是往往得罪人。
黑袍老者收回木拐,笼罩在阴影中的眸子看不到情绪,笑道:“无妨,能蹭到老夫的光,算你本事,将那头虫子收了,赏你的。”
“多谢,长者赐不敢辞!”
徐源长抱拳,对于赏赐他从来都是抱着欣然接受的态度。
何况那么大一头八阶妖躯,全身上下都是宝贝。
落到地面,将妖虫身上的宝物和储物空间收刮一空,用法术封禁虫躯,使之不再流淌青色黏液,他舍不得浪费丁点,将妖虫收进空间装起来。
银盔妖虫的一对足刀和一双薄翅,到时切割下来,能炼化成现成的八阶宝物。
这边争斗的巨大动静,早已经吸引了好些修士注意。
原本以为可以喝些汤汤水水的修士们,差点被吓死,那气势如虹的八阶妖虫,他们瞧得心惊胆颤,被一个缠裹得像干尸一样的老头随便一拐棍敲死,答案呼之欲出。
那黑袍老者绝对是九重楼顶尖高手。
观战的修士惊骇之下,做鸟兽散去,有多远逃多远。
这种要命的热闹哪敢多看?
徐源长伸手做请,与黑袍老者继续前行,身后跟着从地下冒出来的黑猫。
以杀止杀,早就习以为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