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辈...您这是...”
面对坂西的枪口,福冈一脸的惊疑,说话都有些结巴,心里更是咚咚咚忐忑的不行,他没想到坂西只是接了个电话,回来就会有这种离谱的举动。
“前辈...有...有话好好说...您...您这是做什么...”
感觉到福冈语气中的恐惧,坂西冷哼了一声,怒目质问道:“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刻有天照神的碗上有你的指纹,也就是说,你动过那个碗,刚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我动过那个碗?”福冈一脸懵逼的看着坂西,眼睛里全是无辜的神情,就好像这是天方夜谭一样,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怎么,你还想狡辩吗?池上慎的技术水平在帝国都是一流的,他检测出来的结果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福冈参谋长,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那只传递情报的碗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坂西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看样子是已经将福冈宣判为死刑了,此时的福冈慌乱的不行,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大脑在疯狂回忆和碗相关的事情。
只是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注意过,食堂他的确经常去,一个是正常的就餐,另一方面也需要去看看后厨的情况,照顾好基地所有人的饮食,也是他这个参谋长的工作内容之一,虽然一般情况下都是后勤部在负责,但他是直接负责人,监督工作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隔三差五他就会去一趟,只有这样,后厨的人才不敢有所懈怠。
每次去后厨必然会用到各种各样的餐具,他有自己专用的一套放在食堂,平时就餐也都是用自己的那一套,基本上不会碰其他的餐具,那个碗上为什么会留下他的指纹?
福冈回想了半天都没有具体的发现,实在是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现在突然去回忆,很难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坂西前辈,这件事我是真的没有印象,我在食堂有自己的餐具,现在一想,并没有使用过其他餐具的情况,再说了,就算我碰过别的餐具留下了指纹,这也不代表那个觉醒会的线人就是在给我传递情报啊,您想一想,这完全不合理啊,指挥部里我什么秘密不知道,还需要下面的人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给我提供情报?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此言一出,坂西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从逻辑上讲,的确如此,福冈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多此一举。
但,那个餐具上的指纹怎么解释,总不是天然形成的吧。
“好,即便那个碗上的指纹是你无意留下的,那你怎么解释,你所修改的那些电文,都有着同样一个规律,这个规律就暗语秘钥一样,只要出现了这些字眼,就有机密等级的划分,你修改的地方单独看起来并没有问题,电文也会被翻译成电码再发送出去,正是因此,你修改的地方,都有共同之处,似乎实在提醒谁,如何去翻译解读你修改过的电码。”
青天目在拿到许多福冈修改过的电文时,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经过他反复的琢磨,最终发现了问题所在。
电文是日语写成的,相对来说要复杂很多,但发电只能发电码,这就需要把电文用密码翻译成电码,然后再用电台将其发送出去,众所周知,即便是非公域频道,只要被检测到,就能被记录下来,如果没有密码本,监测到电码的人根本无法解读,也就无从判断和分析电文中的内容。
但经过福冈修改后的电文,在翻译成电码后就会变成有一定规律的电码形式,知道这种电码形式的人,监测到了这则电码,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是福冈发出去的,这样监测之人就能将这段电文用密码本进行翻译,从而获取具体的内容。
通常情况下,公域或非公域频段里的电码多如牛毛,检测者如果没有敏锐的分辨能力和直觉,是很难单频监听就能判断出这条电码是否有问题,但如果电码里藏着特定的暗号,只要检测到这则电码,马上就能确定电码来自哪里。
也就是说,福冈通过这种方式,在提示监视之人,让对方第一时间知道这则电码来自于福冈。
坂西是谍情专家,在电码这个领域算是非常精通,这种方式的提醒形式并不罕见,一些特殊身份的间谍都会利用这种方式传播有价值的情报。
从经验上去判断,福冈不可能解释的清楚这件事,在坂西的心里,福冈必然有这另一层身份。
百口莫辩的福冈此时一脸的不可思议,回想起自己对电文的修改,压根儿就没有这种事,他都是很随机的去对不严谨的电文措辞进行修改和调整,每次都不一样,这种情况下,还能给敌人提示?
“前辈,如果我说我并不知道这种事,您会不会相信我?”
福冈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白搭,也就不再浪费口舌,直接和坂西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此刻的内心也是复杂和忐忑的,也伴有惊疑和恐惧,但他仍旧有底气和坂西直面交流,因为到了他这个地位,就算有罪,也轮不到坂西当场枪毙自己。
他知道自己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不在兜圈子,想要和坂西开诚布公的把话说清楚。
“现在证据确凿,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福冈参谋长,我这个人做事一向讲究证据,没有证据之前,我是不会乱说话乱行动的,但现在,如果你无法解释清楚,我就只能把你当做敌特的潜伏间谍对待,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我无权处理身为中将的你,因此你觉得自己还有转圜的空间和时间,我确实无法改变这一点,但不管是我审你,还是将你移交到内务省和参谋本部,你都逃不过解释这一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呢?”
福冈叹了口气,摇头道:“说实话,前辈,我解释不清,我修改电文都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的,非常的随机,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只要遇见措辞不对,或者不严谨有异议的地方,都会进行修改,毕竟命令下达之后,若是因为下面的人对文字上的理解出现失误,我是要承担监督审核不力的责任的,至于为什么青天目找到了规律,我更是不得,有没有一种可能,纯粹是凑巧呢?又或者,会不会跟那个碗上我的指纹一样,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陷害你?”福冈眯着眼死死盯着福冈的面部表情,一个人如果在这种时候说谎,即便演技再好,也会出现一些很难察觉的异样。
福冈心情慌乱,神情也不对,但面对坂西的时候,并没有表露出心虚的微动作,这是福冈的心理素质足够好,还是福冈真的被蒙在鼓里被人陷害了?
“我知道在证据面前,我无法解释的让你满意,所以我干脆不做过多的解释,但是前辈,我所说的那种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您不可否认吧。”
被福冈反问,坂西抿着嘴琢磨了一下,确实如福冈所说一样,被陷害的可能性有,但不大,主要问题是福冈刚刚自己说的那样,他的修改很随机,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规律,其他人又怎么能找出规律呢?
就算那个碗上的指纹可以不去深究,人总有不经意的时候,那暗语规律也能不经意的出现?他认为这种可能性极低,甚至低到不可能出现。
所以,要么福冈再说话,要么,真的有人找到了福冈修改电文的规律,如果是这样,这个人一定对福冈十分的了解,也见过他非常多修改过的电文,否则不可能达成这种效果。
“好,我们先把这一点暂时放下,现在我问你第三个问题,青天目一直在负责监测各个渠道的电波,在第二次泄密时间发生的时候,苏俄反应那么及时,我们当时的判断是一定有人在你发电时就将其泄密了,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力,能和你的命令基本保持协同?”
福冈哑然,的确如坂西所说那样,不光是第二次泄密,整个诺门罕战役从一开始就在不断的泄密,而且泄密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快很多,这一点从苏俄的快速反应上就能看出来。
而且,在目前苏俄反攻偷袭哈拉哈河岸阵地的时候,多出来的那些伊-15战斗机从哪儿来,也不难猜测,他们当初偷袭了达塔木机场,炸毁了所有飞机,即便有另外两个机场存在,但在达塔木机场的伊-15被炸完的情况下,又突然多出200多架,很明显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他们当初突袭达塔木机场,所轰炸的并不是新到的伊-15?
如果这件事成立,也就意味着每次苏军都能快速拿到他们的行动计划,并且相隔时间并不长,给苏军争取到了足够反应的时间。
这么讲的话,问题出在哪就一目了然了,泄密只有一个途径——电讯处。
“坂西前辈是怀疑我第一时间讲这些计划泄露给了苏俄?所以他们才在很多关键时刻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坂西怂了下肩膀:“难道不是吗?已经玉碎的司令官不可能做这种事,我也不可能,所有计划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是你是谁?”
福冈再次长叹一息,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看戏的秦天,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他?”
“龙一?”坂西讲视线转移到秦天的身上,摇头道:“他压根就不知道我们的计划细则,他如何泄密?”
福冈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将矛头瞄准秦天:“是,秦机关长从始至终并未参与到我们的计划制定之中,按常理来讲,的确没有任何嫌疑可言,但前辈,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没有参与进来,才更有机会去泄密?”
听见福冈的针对,秦天马上骂娘道:“参谋长你他娘的别扯到我身上啊,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以前就一直针对,这时候自己解释不通了,就像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们制定的计划我一毛钱都不知道,我怎么泄密?而且,前半段时间,我都没在基地,我是神仙啊,掐指一算就能算到你们制定的秘密军事计划?我要真有这能力,不他妈的早发达了,用得着在这里活受气么?”
坂西赞同的点点头:“是啊,龙一前面根本不在基地,他如何泄密?后来我让他来调查泄密事件,也没有参与到计划制定中,所有是都瞒着他,他又怎么泄密?”
“坂西前辈,你可别忘了,他和基地里的每个人都聊的来,特别是长田和美和赤木杏子,我可知道她们俩和他的关系不正常,这两个机要秘书知道的情报可不少,他虽然没有参与到计划制定和实施中,但他人很自由啊,随时进出指挥部,想要传递情报出去,难吗?”
“不难嘛?参谋长,要不然你去试试,看看23师团在太阳岛上的驻军是不是都是傻子,别说基地了就是太阳岛,闲杂人等都不可能上的去,整个基地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我拿什么传递情报?难不成我头上长了天线,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把电报发出去?”
面对福冈的祸水东引,秦天直接怼了回去,他可不惯着这个家伙。
事实胜于雄辩,这一点不管是坂西还是福冈,其实心里都清楚,想要从基地将情报传出去,几乎不可能,那么多驻军杜绝了外来人员,加上龙机关的特务散落在四处充当暗哨,就更不可能了。
这一点从一开始,坂西就有很清晰的认知,泄密,一定是从指挥部的内部,而这个途径,只有使用电台才能做到。
“好了,福冈参谋长,龙一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也不必把不可能的事情都扯到他的头上,你还是乖乖的和我解释清楚吧,否则这三条加在一起,不用有更多的证据,你都必死无疑。”
被坂西这么一说,福冈缓缓收回视线,无奈的叹了好几口气:“前辈既然心里有谱,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既然你也怀疑我,而且还有这么多问题指向我,我还能解释什么呢?就算你现在越权要枪毙我,我仍然会说自己是清白的,我对帝国无比忠诚,我的赤诚之心,日月可鉴,我更是问心无愧。”
福冈坚持不招,哪怕面对他的枪口,哪怕他在害怕,在忐忑,在焦虑,却依旧没有表现出心虚。
干了一辈子谍情工作的坂西有些茫然了,所有证据都指向福冈,其中固然有些逻辑不能自洽的地方,但证据就是证据,发生过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福冈再如何坦然,也改变不了这些事实。
可坂西又有一种直觉,福冈或许真的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指向他的证据逻辑链。
在坂西犹豫着该如何往下走的时候,忽然有人亲信跑进来在坂西的耳边耳语了好一会儿。
听着手下汇报的坂西表情异常严肃,那双犀利的眼神不停的在福冈和秦天的身上移动,已经摆烂的福冈置若罔闻好像并不在乎
秦天的表现看起来也十分淡然,但了解秦天的坂西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小的微动作,秦天似乎有些紧张。
听完手下的汇报,坂西自嘲的笑了笑,这种笑很怪异,甚至说有些扭曲,他看了一眼福冈,说道:“参谋长,你的事情先放一放,还请你配合接下来的调查,我会让人一直陪着你,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我需要一些时间和我的好学生聊聊。”
福冈闻言,有些癫狂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很鄙夷的看向秦天,嘲讽道:“龙一君,这下该轮到你了,哈哈哈哈哈,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所有的问题,应该都出在你身上。”
坂西并未让福冈继续说胡话,而是命令手下将其带走看押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等福冈被押走,坂西让人将审讯用的桌椅掉了个方向,心平气和的说道:“龙一啊,这出戏才开场,我们先听完怎么样?”
略微有些小紧张的秦天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当即也放松下来,说了一声好,与坂西并排做到了一起,只不过两人之间相距了大概两米左右,而且有亲卫挡在中间。
在秦天的示意下,舞台上的表演继续,那些四散逃开躲着的乐师和戏子有些慌乱的开始表演,一开始各自都有些忐忑和不安,导致曲调、唱腔和动作都有些不对,发现秦天和坂西并没有在乎,台上的戏子才放松了一些,逐渐恢复到表演的状态之中。
两人安静的看了一会儿戏,坂西突然说道:“刚刚得到了好几个消息,基地那边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渔夫,逼问之下,渔夫说出来了一条让人吃惊的消息,因为他就住在江边,晚上会去查看放在江边的陷阱渔网,前段时间,突然发现两道神秘的身影在江边和太阳岛之间趁着夜色来往两岸,至于这两道身影是谁,我们不知道,也许你会说和你无关,重点其实不在这里,而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指挥部的秘密只能通过电台往外传递,实际上我错了,事实上,情报也能从地面传递出去,或许其他人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你可以。”
秦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表示他赞同坂西的这个说法。
“第二个消息,因为松原大将的死,我安排我们在旁边的教堂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室,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无需秦天开口,坂西自问自答的啧啧道:“真没想到,是一台最先进的德国大功率电台,先不说这个电台从哪儿来,我就想问一问你,让你负责哈尔滨谍情工作,这种大功率电台所耗费的电量以及强信号,你为什么没有调查出来?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调查出来?或者说,因为你的存在,特高课、保安局和宪兵队都直接忽略了这片区域,压根就没检查过?”
秦天苦笑不已,在松原大将座驾被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但是又没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刚刚见那人给坂西低声汇报,稍微窥探了一下就知道事情已经暴露,好在唐宁已经转移,宪兵队的人只发现地下室和电台。
不等秦天说话,坂西又接着开口:“第三个消息,宪兵在搜查华旗商行的时候,发现了诸多采购明细,我知道你的华旗商行一直在做违禁品的生意,平时也没管,但你采购电台和武器,这是想做什么?”
坂西说完,直勾勾的看着秦天,其实这三件事,除了最后一条,前面两个只要秦天否认,坂西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是电台这件事,必须要秦天来做出一个解释才行。
此时的秦天一直保持沉默,舞台上的京戏还在正常演出,秦天现在的状态很平静,像是游离于京戏和坂西的质问之外。
见自己的学生保持缄默,坂西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说话的时候,玉尺俊走过来弯下腰附耳嘀咕了好几句,并且将一盒东西交给了坂西。
坂西侧过身,打开盒子一看,眼睛瞬间瞪成了鹅蛋,猛的回过头再去看秦天,秦天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坂西手里的这个盒子是从福冈的住处搜到的,藏的非常巧妙,要不是池上慎足够专业和细心,还不会发现盒子里的这两枚苏俄勋章,会藏在福冈茶桌上的茶叶罐里,被茶叶埋在了底部。
有了这两枚勋章,不管福冈怎么解释,他的身份都会被坐实,将前面的各项嫌疑叠加在一起,足以确定福冈就是苏俄潜伏间谍“战锤”的身份。
但坂西此时并没有任何举动,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可事实证据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这才是坂西有点懵逼的地方。
“那个电台的事,你怎么不解释?”
“那是苏杭做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您硬要强加在我的头上,我咋解释?”
“那你刚才紧张个什么?”
“我猜到您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我的命都被您捏着了,能不紧张?”
想起刚刚那个带人想要杀掉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的苏杭,秦天的说法似乎没有毛病,如果他主观意识上怀疑秦天,秦天确实没必要解释。
“电台的事情暂且不去说,我且问你,如果福冈参谋长是那个战锤,你会怎么想?”
“没什么好想的,他就是啊,基地里,还有谁比他更有嫌疑?反正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来,要不然,就只有松原大将和您自己了。”
坂西很有深意的瞥了秦天一眼,正要开口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枪声,坂西惊的突然起身循声而望,没几秒,就有士兵跑来回报。
“报告将军,福冈参谋长谎称肚子不舒服要去上厕所,在前往厕所的途中夺枪逃跑,以北巡逻的宪兵当场击毙。”
“什么?福冈逃跑被击毙?”
坂西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这和刚刚福冈表现出来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如果真的不亏心,又怎么会选择夺枪逃跑?
即便池上慎找到了这两枚勋章,坂西也还在犹豫,但现在福冈的行为,不是在给自己挖坑,坐实了他就是苏俄间谍战锤的身份?
坂西有些愣神,直到看见宪兵将坂西的尸体抬过来,他才回到清醒状态,询问了当时所有人,得到的结果出奇的一致,的确是福冈自己的选择。
就算坂西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有问题,但结果摆在这里,他还能说什么?
再看旁边的秦天,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坂西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不觉得惊讶?”
秦天摊了下手:“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从您把他看押起来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你早就猜到了?”坂西有些不信。
“老师就没猜到吗?”秦天反问了一句。
坂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糊涂了,还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思绪有些过于紊乱,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学生秦天,缓缓的重新坐下,似乎是受到了秦天言语的蛊惑,居然开始确定了福冈是战锤的真实身份。
接受了福冈是战锤这个事实,似乎逻辑一下就通了,坂西是讲证据链的人,就算直觉不对,他也只是保持怀疑态度。
总之,现在的福冈已经死了,而且坐实了战锤这个身份,证据链完整,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既然福冈是苏俄间谍战锤,那凤凰涅槃的雨花台又是谁?是你吗?天命!”
坂西突然来了这么句,云淡风轻的秦天浅笑几声,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间说道:“所以,老师还是不信任我是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李思在传国玉玺上刻下来的八个大字,而李思所在的朝代正式华夏大一统的秦朝,如果我猜测的没错,这句话应该是马未时用暗语给西北说明你的真实身份,所以那个代号天命的人,就应该是你吧。”
秦天吐了一口青烟,有些无语:“老师,您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不能因为我叫秦天,您就把我的名字往这件事上硬凑,按照您这个逻辑,是不是叫秦寿,秦明,秦勇,秦昌的人都有嫌疑?”
坂西哑然失笑,将目光转向舞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脑子突然清明了许多,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说道:“战锤找到了,雨花台怎么一点下落都没有,龙一,你的工作似乎做的有点不称职,或者说,你就是那个涅槃重生的雨花台?”
“哦?老师何出此言。”丢掉烟头,秦天喝了一口茶,表情淡然道。
“在黑河的时候,雨花台实际上已经死了才对,上田久川就是雨花台,他弟弟亲口承认了这件事。”
秦天点点头称是:“所以呢。”
“所以,你继承了雨花台这个代号,继续潜伏在北部战区司令部,不停的给南边传递情报,我们潜伏在国民党高层的葵先生正是因为看到了你后来发回去的情报,所以才使用了凤凰涅槃这个词。”
秦天摇了摇头:“老师啊老师,能不能不要怀疑我了,真的很累啊,既然已经查出来谁是战锤,是不是就可以结案交差了?”
坂西哈哈笑道:“怎么可能这么草率,你这飞仙楼里的人还没审呢,不审完他们,不调查出松原大将被谁炸死,这个案子不可能结束。”
“所以您就一直怀疑我?”
“当然,不管福冈是不是真的战锤,现在他就是战锤无疑,但雨花台呢,天命呢?若是不调查清楚,光是松原大将的死,就足够让我身败名裂。”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开始审呢,还有心思和我继续看戏?”
坂西很有深意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让身边的人放在了秦天的桌子上。
“不着急,这里的人总归是活不了的,早点死和晚点死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先看看这两张照片,是不是觉得很相似。”
当秦天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两张照片时,心脏突然紧紧揪在了一起,一张是他在新京时和满铁课长见面的照片,他当时贴了假面人皮,也穿着增高鞋,垫过肩,但不管怎么改变,和自己看起来怎么都有八成相似。
而第二张照片,是从格别乌基地流传出来的那张照片,其中包含了秦天的半个背影,这张照片他当初看见后就想办法偷走了,怎么坂西手里还有一张?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手里还有这种照片?”
坂西看了秦天一眼:“本来福冈成为战锤,算得上是件好事,对你,对我都好,但我为什么要拿出这两张照片,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那么恰如其分,你所在的位置刚刚好,我就是再怀疑你,也找不到你的一点破绽,包括刚刚击杀苏杭解围这件事。
我其实一直都在被你设计好的发展方向牵着鼻子在走,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黑河、天津和新京。
我刚刚其实已经相信了你对福冈的身份确认方式,但是你表现的太淡然了,这和以前的你完全不是一个状态。
好像你已经不想再装了,你否认我的猜测,也不是发自内心的,你就跟戏台上的这些人一样,下了舞台,就不想再取悦任何人。
我一直不太确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就在刚刚,你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和照片上的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我猜的对么?”
秦天伸了个懒腰,郑重其事的看向坂西,整个状态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卸去身上的所有伪装,没了胆小,没了谄媚,没了嬉皮笑脸,变得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是的,老师都猜对了,我知道老师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有证据。”
坂西闻言,发出非常奇怪的笑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还真是我的好学生,福冈已经坐实了身份,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
秦天有些苦涩的摇摇头:“因为我的计划被打破了,继续装下去已经没有必要,老师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暴露身份,也只是时间问题,我总有被您抓到把柄的那一天,与其继续那么累的装下去,不如和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我也能真正的轻松下来,这些年,实在憋的太难受了。”
“你的计划被打破?这一切,不都是你苦心安排的结果吗?”坂西不解道。
秦天摇头否认:“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可还是无法完全拿捏住人心,苏杭的出现,让我明白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和狂妄自大,他是个意外,并不是我安排的。”
“我还以为是你故意安排来取得我信任的,看来你杀他并不是为了这一点?”
“是的,他背叛了我,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那谁打破了你的计划?你的计划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导致你不想再继续装下去?”
叹了口气,秦天淡淡的说道:“如果松原大将没死,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但他死了,北进计划也会彻底泡汤,我再坚持下去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所以我选择摊牌不装了。”
“你怎么知道北进计划会因为松原的死而成为泡影?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是谁给松原大将座驾安装的炸弹,我和您一样,也找不到头绪,但这不重要了,我的计划,很简单,利用松原大将,将北部战区精锐师团拖在和苏俄的战争旋涡之中,这样能够减轻南边的战事压力。”
“我还是不理解,你难道是西北那边的人?”
秦天很果断的回答:“不是。”
“那我明白了,你是国民党的人,这和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吻合,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坦然,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了。”
“我的确是国民党的人,隶属于力行社,但我并不为他们卖命,我有我自己的坚持和想法,至于老师的好奇,其实很简单,当无法继续我的计划时,我就改变了想法。”
“什么想法?”
“将你、福冈和这一种佐官留在飞仙楼。”
秦天说的很淡然,坂西却能听出其中所包含的复杂情绪,有被迫出此下策,也有无奈,有果断,有决绝,还有遗憾和惋惜。
“你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飞仙楼里里外外都是宪兵,你一个人怎么能够办到?”
“当然不止我一个人。”
“不止你一个?”
“当然!”
当然两个字一出,飞仙楼里里外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日本宪兵突然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偷袭,一时间枪声大作,茫然失措的宪兵一个个陆续被击毙倒地,看着周围的自己人快速减少,坂西经过短暂的慌乱,迅速平静下来。
他已经听出来了,这些枪声与三八大盖不同,清一色的冲锋枪,宪兵的火力根本无法与其对抗,他终于知道华旗商行走私的军火去了哪里。
冷静下来,坂西也不管周围的枪战,安稳的靠在椅子上,像是卸下了一块巨石,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了下来,神色变得和秦天一样淡然,注意力也放在了那个冒着枪林弹雨继续唱戏的戏子身上。
“福冈的死,是你安排的?”
“不是。”
“难道他真的是苏俄间谍战锤?”
“也不是,他的死,应该也是一个意外,有人在故意打乱我的计划。”
“谁?”
秦天不自觉的微微抬头,将视线转移到二楼的角落,宁嘉背靠着一人粗的柱子,叼着一根烟,紧闭着双眼,不敢转身去看坐在台下稳如泰山的秦天。
“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既然我无法走出这里,在生命结束之前,能不能让我瞑目?”
秦天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大口,吐着青烟神情有些暗淡的自嘲了几声:“力行社,老酒、凤凰、雨花台,苏俄格别乌,战锤,西北天命,觉醒会会长的女婿,秦彦龙一。”
坂西闻言,突然一脸释然,哈哈哈哈的不停大笑:“原来是这样,哈哈哈,真不愧是我坂西看中的学生,龙一,你没有辱没我的名声,如果今日你不死,帝国的所有谍情机关都会毁于之手,你把我留在这里,你也一样离不开这里。”
说完最后一个字,坂西掏出配枪就要击杀秦天,可惜他的速度太慢,刚把枪掏出来,脑袋上就被一颗子弹击中凿出一个血窟窿。
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坂西,秦天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胸口中了一枪,在子弹穿透心脏的那一刻,全世界仿佛突然凝固。
秦天一只手捂在胸口,微微抬头,第一时间看向二楼宁嘉所在的方向,他此时已经将枪对准了戏台上的戏子小香兰。
再看另一边,铁牛和小杨七已经从而二楼飞身跃下,脸上尽是焦急和愤怒的神情。
而舞台上的小香兰手里多了一把微型手枪,对准秦天的枪口正在冒着烟。
那张俊俏的花旦妆容下,居然藏着一脸的得意和兴奋。
“为什么是你?”
“因为你的存在,影响到了汪先生的国之大计!”
听到这个荒谬的答案,心脏已经停止的秦天安静的靠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嘲讽。
千算万算,居然忽略了这个姓汪的家伙,还真是人生如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不管结局如何,秦天都觉得无所谓了,穿越到这个时代,并非他所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处于人性的挣扎之中,这一下被迫解脱,也算是命运放了他一马,终于不用继续装孙子了。
下辈子,他一定要挺直腰杆堂堂正正的做一个真正的炎黄子孙!
就在秦天以为自己真正解脱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铿锵悲壮的戏腔。
折一把纸扇 着上一身青衫
...
昨日的史诗 还残留些波澜
...
春秋早已逝 谁管天道好还
...
说不完这人间沧桑
...
尘世里万千的荣光
总有诉不完的衷肠
话不尽这千古流芳
...
(未完待续)
上部《谍海孤影》完结,下部《长夜无间》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