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六月。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烈日炎炎,照射在山林之上。茂密的树林虽然给人一定的遮蔽,但是阳光仍然能够穿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得整个山林生机勃勃。
南中山路崎岖,在弯弯绕绕的山道中,正有一支载满货物的商队,正在山道中艰难的行进着。
商旅中的人们有些疲惫,他们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但是仍然继续前行。一边行进,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不时地,他们看到一些野兽在森林中奔跑穿梭,或者听到一些鸟类的鸣叫声。
只见护卫商队的人孔武有力,其目光如炬,眼含杀意,仿佛是在战场上经过血与火的锻炼一般。
这支商队,自然便是马良出使武陵蛮的队伍,其中的商队护卫,还真是刚经征伐未久的精锐士卒,为掩人耳目,而装作商旅,行走南中之间。
从南中到武陵,有三条道路。
他们走的是滇池之路,即从滇池出发,穿过云南高原,经过黔中,最终抵达武陵。
当然,三条道路,不管是哪条,都是崎岖狭窄,沿途山峰连绵,河流湍急,交通不便,旅途艰辛,并无多大的区别。
好在南中地区地形险峻,山水秀丽,自然风光极为壮观,这一路走来,最起码,这眼福是饱了。
“吁~”
在前面开道的赵越勒住马匹,他转身走到商队中间的马车旁,对着里面的人说道:“先生,天色已晚,不若扎营罢。”
“可!”
里面只传出马良一个字的答案。
赵越被刘禅派过来参与出使的重任,很是小心谨慎,对于功劳,他自是多多益善的了。
“就地安隐扎寨,斥候放出十里,观察周遭情况!”
当即,便有骑手纵马向四周散去,而其余人简单的开始扎营。
营地虽然简单,但个中布局自有深意,若是有敌军冲营,布置的一些陷阱栅栏之类的,便会给敌人造成巨大的麻烦。
“从事。”
在马车中,费祎亦是在其间,此番他在南中,虽然也做了一些事情,得了一些功劳,但相比较公子的看重,他個人认为,自己还是做得太少了。
是故在公子刘禅前面请命跟随马良,做使团副使。
“研究这些书籍作甚?”
马车上,堆着满满半车书籍,两人坐的位置都显得狭小。
作为使者的马良,整日在车中研究书籍,让费祎颇为费解。
马良微微一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等出使武陵蛮,自然要知晓武陵郡的人文地理,风俗人情,历史源流,乃至于首领喜好,若是这些我们都明白了,岂不是更好对症下药?”
对于出使前的功课,马良从来都不嫌多,不仅不嫌多,而且要多多益善。
“你身为副使,自然也要明白多一些,莫要在不轻易间轻慢了五溪蛮夷,以致出使失败。”
费祎轻轻点头。
“从事,祎明白了。”
马良对费祎很是喜爱。
一个聪明、好学、知识渊博,见解独到的下属,总是能够得到上司的认可。
“那我考校一番,看看你这一路上,可学到什么了。”
“先生尽可问来,我必对答如流!”费祎昂着头,模样很是自信。
“好!”
马良颔首微笑,说道:“便先从最简单的考校开始,你可知晓,五溪蛮这个名字是由何而来的?”
费祎轻轻点头,他笑着说道:“这我如何不知?居武陵者有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谓之五溪蛮。”
“不错!”
马良轻轻点头,再问道:“你可知武陵蛮的源流历史?”
“这个...费祎思索一番,说道:“这个我这几日有过研究,这武陵蛮至先秦时便有了,不过有明确记载的,还是在光武帝之时,五溪蛮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多次打败朝廷的镇压大军,攻克郡县,占领了武陵郡下辖的许多县城。
光武帝在多次调遣大军镇压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下令伏波将军马援率中郎将马成、耿舒、刘匡、孙永等率四万大军征讨五溪蛮。
最终,这次叛乱在马援等人努力下被成功平定。”
费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由此观之,五溪蛮并不服王化,与之交集,要避免提及此事。”
马良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不过是一场战役而已,先秦时期,根据《先秦史》、《战国策》、《史记》等史书不完全统计,共计战事五百余起,平均每年五十余起。根据《史记》、《寰宇记》和各类地方志记载,从高祖派萧何统兵开发武陵设立郡县,到如今公子欲与孙权争夺武陵民心,我大汉四百余年间有重大战争二百余起。”
“这么多?”
便是费祎听到这个数字,都忍不住张大嘴巴。
两百多起战争,这武陵蛮,可谓是善战之族了。
“蛮夷素来好战,两百多起战役,也不算得多...”
中原地区,这几年打的大仗,可不比那武陵蛮少。
说善战之族,现如今还有哪个民族,比汉人更善战?
马良换了一个坐姿,继续说道:“至于说五溪蛮的起源,那得从三皇五帝,皇帝与蚩尤争霸天下的时候说起了...”
对于治书,费祎一直有自傲之色了,但是如今与马良比起来,那当真是萤虫比之皓月,他费祎拍马难及啊!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啊!
难怪公子要派遣马良做这出使的使者,换做是他,哪里有做到马良这种地步?
“先生大才,祎敬服!”
听完马良的长篇大论,费祎对五溪蛮的历史便更加清楚了,对马良的才学,他亦是愈发佩服起来了。
“这哪算是大才?无非是伏首案牍,从那些史料中找寻只言片语罢了。”
马良没有因为费祎的恭维而沾沾自喜,他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为了出使武陵蛮做的微不足道的准备,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那便是关于武陵苗王沙摩柯,你了解多少?”
沙摩柯?
费祎眉头微皱,他说道:“此人出身越巂郡,如今为武陵苗王,听说仰慕主公威名,颇为顺服。”
“沙摩柯仰慕主公威名,颇为顺服,这你是从何听来的?
“这...”
被马良这般寻根溯源一问,倒是将费祎问住了,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言语。
“捕风抓影之事,若无实据,焉能信之?”
马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出来走走罢。”
费祎下意识点头,跟在马良身后。
“沙摩柯为何会仰慕主公威名?无非是在孙权治下,看到了山越的下场罢了,加之孙权对其颇为苛责,上贡日多,其心中自然便心存不满,有了反意,而心有反意,但手中兵丁却是不足,他若是敢聚兵反了孙权,那么孙权必举大军镇压,武陵与建业的距离,可与南中与建业的距离不同。”
孙权要派兵入南中,至多派三千人,并非他只有三千人,而是山路崎岖,粮草不济,再派多人,便供养不了军队了。
但是征伐武陵,那就不一样了。
离得近,后勤压力小,大军可掩杀而至!
马良转身,看向一脸深思的费祎,继续说道:“心有不满,但却无力反抗,若伱是沙摩柯,你会如何?”
若我是武陵苗王?
费祎想了一下,抬头说道:“若我是沙摩柯,自然是要引入外援!”
“不错,这便是沙摩柯仰慕主公的原因,他仰慕的不一定是主公的威名,更多的,恐怕是仰慕主公麾下的兵力支援。”
费祎重重点头,脸上亦是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是如此。”
营帐扎好,赵越已经让伙夫埋锅造饭了,火烧起来了,香味自然是飘飞近前。
“那你可知道武陵苗王沙摩柯的其他情况?”
其他情况?
费祎呆呆摇头。
“我确不知。”
他连沙摩柯都没见过,如何知晓他的其他情况?
“其家室?其下属?其性情....”
马良列举了一大堆关于沙摩柯的情况,费祎具是苦笑摇头。
“来日若你能作为使者出使,现在该是知晓如何做了吧?”
费祎重重点头。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费祎与马良相谈一番,顿感收获无穷!
他对着马良重重行了一礼,郑重道:“祎明白了。”
不是每个人都会将自己的治学之法教授给别人的,马良对他费祎,可谓是毫不保留的将自己关于出使的经验传授给他。
不是师者,胜似师者。
他费祎如何不爱,如何不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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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九十一章被封了一下,我重发了,开个车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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