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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逃荒

    大乾安乐五年,青州大旱,岁饥,人相食。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茫茫天地间,只余枯黄二色,万物都早已沉寂下去。

    莫说鸟兽,哪怕蛇虫鼠蚁也没有半只。

    然而在这一片荒凉的景象中,却有一个又一个枯瘦的身影,神色麻木,蹒跚而行。

    他们是人,逃荒的人。

    不时有人栽倒在地,再也没机会起来。

    陈墨神色呆滞麻木,身形枯槁,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为了御寒,他身上套着一层又一层,不知从何人身上扒下来的衣物。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究竟多少天,他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饿,要吃东西。

    入目望去,天地间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就连枯木上的树皮都被扒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只是麻木的向前迈步。

    他不清楚向前走是否真的有活路,可停下来一定会死。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座低矮的茅草棚屋。

    陈墨顿住脚步,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在他身后,有一个与他相差不大的枯瘦身形,一样浑身污泥,一样套着层层叠叠的破衣裳。

    只是相较于他,对方更加低矮瘦小些。

    陈墨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龄,性别,事实上两人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但在逃难的这些天里,双方已经结成事实性的同盟。

    一个人逃荒太危险,可能会被当成菜人捉了去。

    两人守望相助,多少安全些。

    落单的难民有的是,何必要冒风险对两个人下手。

    更不要提若是不小心栽倒,有人帮忙或许还有机会站起来,靠自己就只能等死。

    或是早上一睡不起,有人喊还有机会醒来,没人喊便会慢慢在睡梦中死去。

    对方不是他的第一个同伴,陈墨先前有过许多同伴,有些因为一点食物对他出手,被他杀死。

    更多的则是一觉睡下后,便再也喊不起来。

    身后的同伴神色麻木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太饿了,任何多余的思考和表情都没有力气去做。

    陈墨见他还在跟来,当下放心,继续向草棚行走。

    他脚步很慢,说是行走,不如说是一点一点的挪动。

    逐渐靠近草棚,陈墨望见一道明显比他强壮些的灰黑人影,那人见到他竟也不避,相反主动向他走来。

    陈墨心中立刻警觉,逃难这么久,大多数情况下碰见其他难民,双方都会先主动保持距离。

    因为谁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将自己当成食物。

    而这次他们有两个人,对方竟然敢先靠过来!

    “你要做什么?”随着对方逐渐靠近,陈墨调集力气,低声喝问!

    那人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一番陈墨,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伙伴。

    似乎是在对比两人之间的高矮胖瘦,实力强弱。

    然而望向两人的眼神中,竟不自觉流露出对食物的渴望。

    “兄弟,我看你饿了这么久,我有些食物,不如咱们一起吃点。”

    他脸上挤出一抹微笑,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好啊!”陈墨露出笑容,没有急着拒绝。

    “那行,你跟着我一起。”听到陈墨答应,他眼中不由流露出喜色。

    匆忙转身要离开,陈墨咬牙提气迈了两个大步,伸出手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

    他身上倒是有匕首,可对方和他一样穿着一层又一层衣裳,根本没法下刀。

    被他勒住脖子的人,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反抗,陈墨脚下不稳,重重栽倒在地。

    他仍死死勒住对方,无论如何绝不放手。

    眼下的世道都是怕人来夺自己的食物,哪有人会愿意将食物与旁人分享。

    对方肯定没安好心,多半是把他和同伴当成粮食!

    同伴虽不知发生何事,可仍踉踉跄跄的追上来,抽出随身携带的铁片,瞄住对方的眼睛猛然扎了进去。

    “啊!”那人吃痛却没有多大力气,根本喊不出声来,只能低声呜咽。

    同伴还想扎得更深,他又哪有力气,无奈之下只能将自身重量全部压在匕首上,一点一点慢慢刺进去。

    陈墨见同伴前来,心头松了口气。

    还好有他帮忙,否则凭自己现在的气力,还真没法勒死对方。

    随着匕首完全没入头颅,那人不再挣扎。

    同伴拄着拐棍艰难起身,又慢悠悠挪开那人的尸体,帮陈墨从地上站起。

    平日做起来无比简单的事情,对于灯枯油尽的两人而言,却如同去了半条性命。

    越过地上的尸体,两人相互搀扶挪动脚步,继续向前行走。

    他们很饿,可他们尚没有突破为人的底线。

    正因这点相同,两人才能结成同盟。

    来到茅草棚前,陈墨眼神顿时发直,看到一锅黑乎乎的粥。

    忙走上前去,搅了搅锅内的马勺。

    汤内什么都有,不知是何物的根茎,还有些麦子和野菜,甚至还有两只鼠头和鼠肉。

    见到鼠头陈墨放了心,这说明锅里的肉肯定是老鼠肉,至于有没有其他东西的肉,他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再顾不得其他,陈墨舀起一勺向嘴中送去。

    甜,沁人心脾的甜!

    他无法形容这味道,这粥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道珍馐都要美味!

    拿起锅旁的破瓷碗,陈墨忙盛了一碗递给同伴。

    粥很重要,可他不想与同伴起冲突,接下来还不知有多远的路,两人得一起走。

    一锅熟肉麦粥,被两人风卷残云分食而净,就连锅和碗都被舔得锃光瓦亮。

    吃了些食物,陈墨总算有力气去思考问题。

    眼下是走,还是留在窝棚里过夜?

    窝棚简陋,可好歹有不少茅草御寒。

    向前走,未必能在天黑前找到下一个庇护所。

    而在外过夜,两人明天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可留下来,明天有没有力气继续走,也是个未知数。

    陈墨不想思考太久,果断下了决定,用找来的棍子支撑身体向外走去。

    同伴无言,只是默默跟上。

    两人结伴而行,每次都是陈墨做决定,他早已习惯听从对方。

    用着比先前快上一些的速度,陈墨不停向远方挪动。

    随着两人逐渐远离,窝棚外的人影猛然坐起,眼中匕首消失,更无半点伤势留下。

    他站起身来走入窝棚内,见到锃光瓦亮的锅底,眼中透露出无限对食物的渴望。

    搜寻面前的一切,想要找到半点可吃的食物。

    最终他将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指,这不就是一块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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