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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盛典

    酉时,秦淮河上。

    一艘难以形容的奢华楼船不知何时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射着珠光宝气。

    作为金陵城最大的销金窟,这里原本就很热闹,而当这艘楼船停靠后,这份热闹已变得空前绝后,前所未有。

    放眼所及,两岸大大小小的人物,无论是楼里船里的风尘女子,还是捕鱼的老叟,叫卖的小贩,乃至是瘸腿的老妪,魁梧的打手,伙计、掌柜、老鸨、龟公……只要是人,就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看着,死死盯着。

    除了这些人,岸边也早都站满了人,楼上凑满了人,就连房顶都有人,船上也有人。或是商贾富户,或是走南闯北的手艺人,再有一些见不得光,难露真容的存在,还有各个武林世家的子弟,各方绿林当家做主的龙头,各路水道的瓢把子,以及各大镖局的镖头老总,甚至连西域诸国的货商都能看见两位,久候多时。

    这些人彼此寒暄客套着,俨然已不是初识,眼中满怀希冀,脸上更是堆满笑意,都看着那艘船。

    因为今天,是分钱的大好日子。

    每年八月初八,便是“幽灵公子”所定下的,分红得利之期。这可不单单只是分钱那么简单,因为从今夜开始,金陵城所有他名下的酒楼客栈大宴十天十夜,无论是谁,哪怕街头乞丐,皆可随意吃饮;余下的酒楼客栈就连街边的茶肆酒馆也都被尽数包下,食客同样花销全免。

    这样的场面过去三年里已出现过两次,第一次只有三天,第二次是七天,如今这是第三次,十天。

    这个天数也并非是心血来潮随意定下的,而是金银钱财实在太多了,要分的人也太多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更是众多;光金银流通的账目,整个金陵城最好的账房先生加起来,估摸着都能算上大半個月。

    而且这十天,整条秦淮河上可谓天上人间,有西域的美酒鲜酪,塞外的果脯肉干,还有天南地北最好的吃食,最美的女人,最醇香的烈酒,甚至还有令女人动心的美貌男子,简直穷尽奢华,极尽享受,任谁都要沉沦其中。

    除此以外,更有各类奇珍异宝在此拍卖,连同神功秘籍,神兵利器,以及天材地宝,应有尽有。

    “好惊人的手笔。”

    叶开与丁灵琳挤在人群中,饶是叶开走南闯北见识不凡,但此时此刻他眼中只剩下震撼。他原以为那位“幽灵公子”的势头会很大,很神秘,很厉害,但从未想过如此的不得了。

    “来了!”

    乍听惊呼。

    顿时,原本人声鼎沸,喧嚣吵闹的两岸霎时一寂,就连路过的黄狗都被捂住了嘴,鸡鸭都被掐住了脖子,人人噤声,仿若盼着财神爷一样,探头探脑地望向极目处,看向视野尽头。

    谁来了?

    他来了。

    一叶轻舟忽然划破了赤波碧浪,将水色剪出两道涟漪,随水而来。

    天高地阔,长河落日,这叶小舟仿佛成了天地间的唯一,成了众人眼中的唯一。

    舟上有人,于暮风中负手静立,一袭单薄的黑衫显得不是那么惹眼,甚至有些素简。

    但这人一来,叶开已失神发觉,这里所有人竟已下意识去迎合对方的气息,都仿若成了陪衬;这不是什么登峰造极的绝顶高手所能达到的无上境界,而是对人心欲望的掌控,金钱的魅力。

    “快看他身后的二人。”

    嵩阳铁剑郭定也在人群中,就在叶开身旁;不光是他们几个,江湖上因“天佛降魔掌”挤入金陵的各路高手也大都在这里。

    叶开顺着对方的话眺望一瞧,顿时眼神生变。

    才见那轻舟后面还有两舟紧随,落后数丈,一左一右。

    左为一白脸的青衣文士,貌有中年,笑容和善;右边那人环臂而立,体魄高大魁伟,虬髯冷面,满头乱发根根竖起如戟,体若灌铅,又似生铁,仿佛蕴积着难以想象的气力,远望而去仿若一尊神将。

    那名竹杖芒鞋的老叟也在附近,正凝神细看,难掩吃惊:“要是我没认错的话,左边那位应是横行陕、甘两地,纵横关内关外,叱咤绿林道的‘十二大寇’总瓢把子,‘白面阎君’公孙先生,一手剑法号称‘截云断江’,非同小可。”

    郭定紧了紧手里的剑,目不转睛地冷淡道:“右边那个是江南绿林道上最有名望的三十六家镖局的龙头老总,‘义薄云天’秦啸天。据说其门徒弟子已遍布江南六省,黑白两道都要卖其三分薄面。”

    看到这里,众人暗自骇然,这两位皆乃横行一方的江湖巨擘,威名之盛,威望之高,可算是绿林道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如今竟以这“幽灵公子”马首是瞻,甘心沦为陪衬。

    直等轻舟由远而近,叶开才看清来人的面目,但见这人的脸上戴有一张精致绝伦的黄金面具,不见真容,只有一双明净眼眸露在外面。

    叶开在看李暮蝉,李暮蝉自然也扫见了人群中的叶开。

    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旋即拱手以迎两岸,朗声笑道:“诸位,久违了!”

    刹那间。

    “公子客气了!”

    “见过公子!”

    “拜见公子!”

    ……

    两岸霎时人声鼎沸,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尽皆拱手俯首,笑迎还礼。

    叶开与丁灵琳也有样学样的融在其中。

    但不少江湖人仍是冷面相视,不为所动。

    可他们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却见李暮蝉轻舟靠岸,一步步登了楼船;挥手间,已令十几个赤膊力士扛出十几口大箱子,而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沿着两岸从中取出无数金银叶子,抛洒向围观久侯的市井中人,人人有份。

    一时间,众人只觉头顶金银飞散,脸色飞快转为潮红,看向李暮蝉的眼神更为狂热,但却无人蜂拥争抢,而是只将落在自己脚下的金银拾捡起来。

    那些江湖人一个个原本还自持甚高,可当一片片金叶子散落脚下时,挺直的身子已开始有下弯的趋势。

    李暮蝉立于船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放声道:“诸位,今夜可要不醉不归,摆宴!”

    语出话落,一声尖锐的异响已是划破撩人的暮色,抬眼望去,但见一点火星正自升空,越升越高,而后在天地间“轰隆”绽放,化作一团绚烂的焰火。

    接着上第二团,第三团……

    河上本就火热的气氛,霎时攀上顶点,震爆长空。

    而在秦淮河上的某扇绿窗内,原本已去长安的上官小仙正笑眯眯的喝着西域美酒,两腮酡红,一身绯衣如火。

    她倚着窗户,妆容轻薄如烟,看着那傲立船头的身影,娇笑连连:“呵呵呵,谈笑挥手间竟令天下豪杰尽皆俯首,好厉害啊。”

    一旁的刘妈妈也眼露惊叹:“想不到做生意也能达至如此翻云覆雨,纵横八方的地步。如此看来,李公子倒也可以成为咱们金钱帮的姑爷,而且与小姐您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反正那日已经……”

    她话说一半,忽又止声,却是无心之言。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官小仙眼中有过片刻失神,旋即伸了个懒腰,凤眸微眯:“太迟了,他羽翼渐丰,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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