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憨憨五盗,白无常对自家兄弟黑无常的实力更为了解。
他知道,黑无常重伤,必然是遇到了天界下来的仙人。
孔寒安虽没说人间天塌之事,但黎觅海可是见到了的。
而且,这些时候,地府下辖的郡县亡灵剧增。
白无常管理着上郡,也亲自选拔了一些城隍,他如何不知,现在这人间,已是神魔乱舞。
在他决定踏入人间之时,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媳妇儿孟庸可是说过的,鬼再死一次,并不比最初死时疼,甚至可能没什么感觉。
但白无常做好了准备,却死不了。
体内魂灵流转膨胀,魂力堆积,白无常的身体犹如一个炸药桶,只用一粒火星便能引燃。
但那颗火星,却迟迟不能出现。
不光如此,四周出现了一股仙力形成的结界,李攸钟馗周苦闷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段隐的域已经充斥了周围的空间。
段隐踩在飞剑之上,手捏“列”字印,笑而不语。
九字真言,列字象征着时空控制,表示着救济他人之心。
难民们从浑噩之中清醒,再度围向了二人二鬼。
他们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狂热。
如果说之前只是犹豫,只是贪婪。
但在白无常出场之后,那诡异的手段,已然让难民们将地府一众视为邪魔了。
既然目标是杀邪魔歪道,那便没有心理负担了。
更何况,奖励是随仙人上天界。
白无常泄了气,身体瘪了下去。
他苦笑起来。
“终归是小瞧了仙人的手段啊。”
普普通通九字真言令,人间修士亦可用。
但没想到,在地仙手上,配合着仙人的域,便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他在地府与杨林试着交过手,虽然人仙已然超凡脱俗,但他与黑无常联手,尚能反抗几招。
可这段隐,明显不是人仙……
此生,便要到这里了么!?
饶是一向乐观,以笑脸示人的白无常,也不由有些丧气。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一道潇洒不羁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这句话,是昔日儒家圣人所说。
大体意思是,老师教导学生,不到学生陷入冥思苦想,百思不得解,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时候,是不用去指点学生的,如果学生自己不能举一反三,那这学生不教也罢。
冲天才气伴随着这道声音,在人群耳中回荡。
令不少人心中清明了些许,但效果并不大。
毕竟这声音用的不是圣言术,只是有感而发。
而且,圣人之言,于凡夫俗子何干?
可段隐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不开心,甚至有些压抑的愤怒。
来者才气雄厚,言辞之中颇有不善,他戒备起来,循声看去。
“我曾以为,老师所求,便必然是对的……”
狂风卷起了漫天黄尘,即便段隐身为地仙,也难有远视视野。
他只能在黄尘之中,隐隐看到一个有些庞大的影子正在急速靠近。
“老师说,这天,不该是这样的天,天上的仙人,不该阻隔凡人寻求进步……”
来者速度极快,段隐隐隐看出了轮廓,他有些惊讶,那尽是一辆车架!
这大风之中驾车而行?不怕被吹飞了!?
“老师说,凡变革大争之世,必须要有牺牲,我曾深以为然,毕竟要取义,必要舍身……”
车架冲近,那车架牵引之物,居然是一只木牛!
段隐愕然之余,已对来者身份心中了然。
儒门圣人坐下大弟子,孟愈。
段隐松了一口气,冷笑起来。
“怎么,你以为你是圣人弟子,便敢如此冲撞仙人了?要知道,你现在没有官身,大齐国运护不到你!”
孟愈却不理他,继续驾着车,说着自己的话。
“孔老弟一席话,点透了我……变革舍身,当舍自己之身,哪有替他人决定舍身的道理!?”
“这天倾之局已成,我驾车走遍了大半大齐疆域,入我眼中的,不是百姓因此德惠,而是万民为此受苦!”
“我曾以为,你们这些神仙,佛祖,会及时出手,可我没想到,你们出手,不是为了救人消灾,而是在愚民,在掠夺人口!”
“我以为我在为苍生,却没想只是满足你们的私欲。”
“枉我坚持民为贵,我可真踏马蠢!”
声音由远及近,孟愈已接近了段隐方才布下的域。
但随着孟愈的话语,他身上的才气也越浓厚,直到粗口之时,才气已弥漫这方天地,便是狂风也吹不开分毫。
段隐目瞪口呆!
这便是圣人首徒么?
如此才气,精纯而刚烈,丝毫不逊他的仙力。
不,已经不是不逊了,而是远远超过他了!
这孟愈,难道不用官身,不用国运,便能超越地仙!?
这孟愈,难道也有圣人之姿!?
一门两圣,他们儒门,凭什么!
还未等段隐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牛车已带着不可阻挡之势,撞开了段隐的域。
才气环绕,牛车虽快,但于难民无损。
一众难民还未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之力包裹,轻轻推到了一旁。
木牛牛车停在了李攸的板车旁,孟愈对李攸和钟馗点头笑了笑。
李攸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自己这边又有强援相助?
而若不是重伤的黑无常压身的话,钟馗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父亲是儒生,他也有志于读书,圣人首徒,是他的偶像。
段隐深吸一口气。
“孟兄此行,又为何来?是想从我手中,劫走这些外道匪徒么?”
孟愈潇洒道。
“是不是外道匪徒,你我皆清楚。”
“至于我为何而来……”
孟愈跳下牛车,浓眉大眼展颜一笑。
“我为赎罪而来!”
段隐飘起,仙力汇聚到道剑之上。
“噢?孟兄准备如何赎罪?光你一人,又能怎么赎罪?”
正当他全力戒备着孟愈之时,牛车内,却突然传出了一道浑厚的喝骂。
“你说的没错,你是真踏马蠢!”
这声音,别说近在一旁的李攸和钟馗,便是飘在天上的段隐都吓了一跳。
车内还有人!?
这是圣人的座驾,难道说……!?
周苦闷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
“来者何人?不知道鬼经不起吓么?”
孟愈笑道。
“不好意思,我这个朋友有些智迟,但他十分可靠,我正想将他介绍给你们府君认识。”
不是孔圣啊。
段隐刚刚呼出一口气,却见那牛车车门,不知何时已然洞开。
一柄黑色的剑,已经洞穿了他的胸口,甚至,洞穿了他的元魂。
怎么会!
弥留之际,段隐惊讶的看向了戒备许久的孟愈。
但孟愈双手笼于袖内,笑眯眯的看着他。
不是孟愈……
是谁?
黑色长剑上,隐隐刻着两个字……
非攻……
原来是他啊……
段隐有些恍然,又已彻底失去了意识,元魂消散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