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不大,仅是剑阁郡一半不到的面积。
从地图上看,其形状狭小,像被夹住的骨头。
郡所肤施城位于中间,略靠近北地郡方向。
而独乐镇,正好在北地郡与上郡的交汇处。
既然不远,那以木牛牛车的速度,很快便抵达了独乐镇。
孔寒安下车,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略带歉意的对孟愈说道。
“老哥,倒是劳烦您给我驾车了,只怕圣人也没坐牛车跑这么远过吧。”
孟愈笑道“想啥呢,这大齐的江山,圣人昔日乘车跑了个遍。”
“倒是孔老弟你,明明未曾离开过剑阁郡,但见识胆略皆非常人,仅靠卷宗,便看出了很多问题,老哥我自愧不如啊。”
两人一阵客套,竟比初见之时还要礼貌一些。
谈话间,独乐县县令迎了出来。
“圣人座驾至此,在下魏远,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孟愈带着孔寒安走了上去,大概讲解了一番此间情况。
魏远听闻,也是浑身冷汗。
一桩命案,其间这般疏漏,关键是还被上差识破了,可把他吓坏了。
他眉头紧皱,喝道“魏武,带几位上差去寻那王刘氏。”
魏武这名字,听着霸气,但人却不咋地。
孔寒安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捕快服的油腻胖子,挠着脑袋出了列。
胖子似乎还未吃饱,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导致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知道鸟,蜀黍。”
魏远喝骂道“怎么教育你的,当差之时别喊我叔父,要喊我大人。”
胖子魏武点了点头道“好滴,蜀黍。”
孔寒安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里的捕快,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说是胖子魏武带路,但其实,还是魏武之下的一个小衙役领着众人前往王宅。
胖子滴溜一圈,在一个拐角后,从队伍里消失了。
孔寒安越发觉得这独乐县不靠谱,他开口问衙役道。
“这位兄弟,魏捕快是凭借叔侄关系被魏县令看重的么?”
衙役瘦弱枯木,苦笑一声。
“大人别唤我兄弟,小的当不起,您叫我刘二便可。”
“魏捕快确实是魏县令的亲戚,不止如此,整个上郡,不姓魏的官儿都屈指可数,他们都是那位的亲族。”
刘二伸出手,指了指肤施城方向,这是暗指郡守。
刘二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县衙,很多人都发现了王先生家的不对,可偏偏县令和捕快嫌麻烦,想快点结案,所以推给了鬼神之事。”
孔寒安的眉头皱的越紧。
“你们没有上报?”
刘二苦笑“我们上报给谁?魏氏自秦国起,便一直是上郡大族,他们盘根错节,这上郡,是姓魏的呀。”
孔寒安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只是一颗老鼠屎,没想到这大齐的上郡,一锅坏掉了。
便是县衙的小吏衙役,也看不惯魏氏的作风,不愿为他们说半分好话。
身边便是大齐儒圣门徒,丞相身边行走,孔寒安自然要告一番状。
“孟老哥,您不劝丞相管管?咱们大齐官制,不是有就任回避原籍的一条么?”
所谓就任回避原籍,便是指官员不得在家乡所在郡县及周边郡县任职。
这个制度,是封建时代为了防止地方大族做大而建立的。
在这个封建愚昧的时代,知识便是财富,便是上升渠道,掌握在地方大族手中,官员多出自家族。
若官员回乡任职,极有可能与本家勾结,导致地方脱离中央王朝掌控。
同理,大家族盘根错节,附近郡县的家族也互有勾结,所以官员任职也要回避。
孔寒安这一问,孟愈只能苦笑回应。
“孔老弟,上郡与北地郡特殊,临近北境边界,彼时朝廷也考虑过,但最终还是给他们开了特例。”
孔寒安怔了怔。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从大齐的西南边界,到了北方边界。
既然是边界,那勉强说的通。
剑阁郡那便还好,身毒人体弱,且剑阁郡地形复杂。
但上郡与北地郡,山地不多,更多的是平原,外族也多是游牧民族,时常犯境,本地大族有经验,也常组织反击,孔寒安上辈子,各个朝代,北方边境的大族原地就任的例子比比皆是。
只是这魏氏一众官吏,是不是太草包了些。
北敌来犯时,挡得住么。
正想着,一行人走进了个一个还算宽敞的胡同,抵达了目的地,王浩府邸。
要么怎么说是书香门第呢。
这宅子光看正门,便比孔寒安在和略镇的老宅强了不少。
两尊石狮器宇轩昂,拱卫着红木大门,青砖百瓦为高墙,将王府环抱在内。
但在孔寒安眼中,这王府,还更不一般些。
阴眼之下,院中煞之气滔天,内里只怕满是怨愤。
许是刚刚孔寒安问道了痛处,孟愈没话找话,试图岔开话题。
“刘二兄弟,我们寻王浩的妻家,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刘二指了指正门。
“王夫人带着她一家老小,都住进了王府。”
孟愈奇道“若只是其妻便罢,怎么娘家人也搬进来了?”
刘二冷笑一声。
“王夫人本名刘婵儿,乃本县郊外一刘姓猎户家之女,那刘猎户也是能生,王夫人还有七个兄弟,迫于生计,她曾当过怡翠阁一阵子头牌。”
“王先生当年痴迷于她,顶着很大的压力将她赎出,娶为正妻,朝夕相待。”
“但王刘氏许是在怡翠阁待久了,嫁入王府这些年,一直没能为王家诞下一男半女,老夫人和王老爷子当然不乐意,如此便有了矛盾。”
“王家出事那天,王刘氏遣散了下人,我们走访邻居曾言,他们当晚见到刘猎户一家进入王府,这第二天便出了事,捕快和县老爷草草结案,他们一家便住了进去。”
孟愈脸色数变。
“如此说来,是这刘家图谋家财,杀了王浩一家?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刘二怆然“是啊,我们当时便觉得不对,但那王刘氏直言道,便是他们家做的,她也能代表亡夫一家原谅她的父亲兄弟,这证据并未确凿,大人们又不愿意追究,我们能怎么办?”
孔寒安叹道“现实往往比杂谈更离谱啊。”
正谈话间,王府的门,却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