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是一座小城。
所以在容纳了十万的溃兵之后,显得格外的拥挤。
此时的城池里满是哀嚎之声,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歪歪扭扭,脸上带着沮丧的表情,手中握着残破的武器,甚至有些人,双手空空,只套着件衣服,其余的物件已经在逃跑的过程中丢了个干净。
旗帜歪斜,上面还插着支箭羽。
这个时候的南军,已经没有了曾经浩荡而来欲要扫荡天地的气势。此时的他们只有满面的狼狈与对战争的恐惧。
士气,极其低落。
李景隆坐在县衙的大椅上,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精美的饭菜。
“大人,您的吩咐我已经安排妥当。小城虽然不大,但也会尽力凑足足够大军食用的粮草。”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人,他是灵璧的县令。
“做的不错。”听到自己的话语得到了贯彻,李景隆点了点头,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有了粮食,接下里固守便有了把握。
就这么一个小城,能够搜刮出足够十万大军食用的粮草,也真是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多看了那县令一眼,见他气质儒雅,行为有据,又有能力,不由地心里生出了好感,打算在之后向朝廷为他请功: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严宝臣,您叫我宝臣就好。”那县令瞬间笑容满面。
李景隆“嗯”了一声。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能够记住县令的名字,已经是对方的福分。
夜,县令的府邸之中。
一只信鸽静静地停在严宝臣的窗头,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已经被打开。
这位县令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信纸被他攥在手心,揉成一团。
上面是一堆的数字,不过他已经利用相应的书籍进行了翻译。
“北军若至,勿要抵抗,择一时机可助之。”
那是来自南京的信件。
并不是专门给他的,而是发给所有族内为官之人。
这代表着家族的态度。
宿州之战的失败,彻底决定了家族的立场,越国公府倒向了燕王。
很快,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严宝臣将那信件和着茶水吞入腹中,随后匆匆走出了门。
就在李景隆的军队赶到的第二天,北军的先锋便赶到了,这打了李景隆一个措手不及,他以为对方至少要整顿一番兵马来着,却不想朱棣知道打蛇不死的道理迅速追击而来。
灵璧不是大城,不可能长期据守,但是哪怕北军只有三万多的骑兵赶到,他也不敢出城。
以现在南军的士气,只怕会被这几万人给打溃。
没有办法,他只能下令巩固城防,而没过多久,朱棣便亲自率领大军赶到,这下子是更加走不了了。
朱棣手下有十五万人,毕竟之前也折损了相当的部队,还要留下士兵看守投降的敌人。
朱棣其实是打算围而不攻,等到对方粮绝再行决战的,毕竟灵璧能有多少粮食,南军辎重已经尽失,支撑不了多久。
但是现在有更好的办法,这个方法就在于严铿不久之前收到的从城内被一支箭羽带出的信件。
当夜,李景隆刚刚安排好防守事宜,准备就寝,却突然听到城中传来了骚乱的声音。
他转身拉开窗帘,只见城池之内的数条街道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那一晚,县令家里的仆人、衙役们在城内四处纵火鼓噪。
南军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听闻如此大的动静,还以为是北军入城,顿时阵脚大乱,北军还没有开始攻城,士兵们就已经四散奔逃。
严宝臣趁机带人打开了城门,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南军大溃。
朱棣之前围城的时候,将灵璧的北、西、东三面围住,但是留下了南面,做为“围师必阙”的一面。
这个时候,南军的将领与士兵们仿佛找到了生路,听说南门没有北军,便一窝蜂地向那边涌了过去。
打开大门。
是汴河。
其余三路,尽被封锁,无处可逃,背后,是杀入城中的北军。
他们绝望地转过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两场大战,南军自元帅李景隆以下,共三百余名将领悉数被擒,南军五十万全军覆没,只有数万没有跟着李景隆逃向灵璧的溃兵才侥幸得活。
——
这个时候的朱棣面前,是一片坦途。
再没有城池阻拦他了。
他的大军所到之处,一座座城池打开了城门,守将与县令站在门口,恭敬地奉上粮食、金银与县内的各种簿册。
但是朱棣没有理睬这些人,现在这些人的投效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应天。
只要拿下了应天,天下便将易主,这个时候他们的投效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留下了少量守军之后,他匆匆离开。
建文三年二月,朱棣抵达长江。
这个时候,朱允炆其实还并不是很害怕,因为朱棣没有水师。
而南京,是有护卫的水师部队的。
就算能从当即征集来一些渔船小船,他也过不了长江。
但是朱棣也很果断,在大量的金钱和官爵的攻势下,水师的统领沦陷了。
最主要的是,对方已经打到了京师城下,这个时候,大势似乎已经明朗。
北军从容休整之后,于次日清晨开始了渡江。
而这个时候,朱允炆也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他派出了庆成郡主跟朱棣谈判,表示愿意与朱棣以长江为界,平分天下。
朱棣断然拒绝,并且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之所为,只为正道统,一匡天下,非为帝位也!”
前来劝降的郡主,都被他气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但是这个时候,真的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了。
第二天早上,十二万北军在江畔集结,准备登船。
“渡江!”此时的朱棣,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大军登船,缓缓驶向对岸。
清晨朝阳下的石头城,阳光落在那厚实的墙壁上,显得格外气势磅礴。
但是面对这座坚城,北军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们知道,这一路的征伐即将迎来最后的终局,现在的他们渴求战争,希望能够冲入这座古城,立不世之功。
严铿站在船头,默默看着古城应天。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首诗。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