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元年七月,上将军姜楠、斛律协、窦邻、乌洛兰托连悦般骑军伐乌孙,进抵亦列水源,酋首贵阿领军七万对峙。未及战,贵阿纵壮牛肥羊遍野,悦般军士离阵争执牲口。四上将见势集兵固守。贵阿驱兵大掠,溃悦般军,波及漠北府兵。姜楠收兵回营,即行军令,无论漠北军官将领或悦般王孙贵族,凡未战而溃者,收而杀之,尸弃荒野者六百余,众军无不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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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则注视着前方,虽然他尽量保持着平静,但是眼神中的焦虑还是表露无疑。对面的绿洲荒野还是那么空旷无比,该死的北府军一个人影子都没有。
自从决定与北府西征军决一死战之后,相则就一直在为自己鼓气。他安慰自己,龟兹对佛陀恭敬有加,历来都是佛光之国,这次北府西征,不但关系到龟兹国的生死,也关系到西域佛门的命运,佛陀不会坐视不理的,他一定会施展大法力,让信奉它的龟兹联军以弱胜强。
但是相则的内心深处却一直在挣扎着,如果曾华在将西域变成北府直辖州的这个条件上做出让步,保留龟兹王室和一定的地盘,自己会不会就此投降呢?这次北府西征和以前汉室、魏晋、张家经营西域完全不同,以前中原王朝对于西域诸国只是重于降服,追求的是一种天朝宗主国的气度。
以前诸朝经营西域地兵力总是不多,都是以千计。只有挨着西域的凉州张家整理西域时派出了万人大军,但是打到高昌、焉耆就再无力继续西进了,为什么?还不是西域太远了,造成粮草供给困难。
但是北府西征军却截然不同,从他们赶着牛羊西征就可以看出来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北府军可以避开前朝经营西域最大的问题-粮道补给问题。他们可以像数百年前的大月、乌孙先人一样,赶着牛羊一路迁过来。
这种举动开始的时候让西域诸国感到万分的好笑,泱泱天朝上国。竟然去学那些游牧部落的“陋俗”。传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但是随着战事的延续。西域诸国这才发现问题地严重性,十五万中路大军,加上南北两路偏师,兵力将近三十万,已经超过除乌孙之外西域诸国人口总和地一半。他们大摇大摆地沿着水草之地徐徐西进,而且越打越神勇,一点后劲不继地苗头都没有。
所以当北府大军开进铁门关的时候。龟兹诸国君臣这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以前那种等待北府西征军补给不支、自己撤兵的想法已经被抛到脑后去了,这一次真的是狼来了,他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獠牙闪动的寒光。
“纯儿,你跟北府军先锋交过手,说说你对他们的看法。”相则努力将一些想法驱出自己地脑海,于是转过头来向旁边的白纯问道,以便转移思绪。
白纯在延城跟北府西征军先锋苦战了月余。自然有些心得。听得相则国王这么问,联军其它将领纷纷支起耳朵倾听着。
现在的白纯相比起前两月在屈茨城焕如两人,他身上那种盛气凌人和不可一世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与他年纪不符的沧桑和凝重,看来残酷的战斗已经让他得到了锻炼。
白纯默然了许久才低沉地答道:“北府军是我见过和听说过中最可怕的敌人。他们训练有素,进退有度,虽千军万马却浑如一人。攻,如风火猛烈,退,如山林徐然,我龟兹勇士虽然拼死用命,却只能维持残平局面。”
“残平局面?”相则有点不明白。
“是地,每一战我龟兹勇士都只能以数命换一命,而北府西征军现先锋似乎连这种换命法都不愿意接受,故而不敢相逼太甚,反而后退数十里。”
听到这里,联军众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见识过白纯率领地三万先师的惨像,五千军士死伤殆尽,血洒延城。他们开始还以为正是靠这种血拼方法才让北府西征军先锋后退,谁知道人家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所以才主动后退。
相则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心里地凝重和焦虑更重了,看来龟兹国和西域其它诸国的命运恐怕是凶多吉少,难逃北府的魔掌,佛陀啊,你为什么不保佑你的信徒和国度呢?
白纯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凝视着前方远处,而握着刀把的左手越发得用力,一根根的青筋爆现出来,不一会就布满了汗珠。
相则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心里不知转念了些什么,嘴巴哆嗦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联军。在呼呼的风中,在猎猎的旌旗下,数万将士在烈日下默然不语,整个连绵不绝的军阵沉浸在一种沉寂肃然中,只有偶尔的马嘶噗哧声划破空寂,在荒凉的绿洲原野上传得很远。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立即就引起联军上下的注意。只见数十骑很快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这些人身穿黑色的铠甲,只是样式都不一样,而且他们佩带的兵器也各不一样。这些人骑着青海马或河西马,列成一个散开队形不急不缓地奔了过来,在离联军还有两、三里处就停了下来,策马站在那里观察着联军。
这是什么回事?联军众将没有和北府军交战的经验,纷纷把目光投视到白纯身上。
白纯沉声说道:“这是北府军的民间猎兵团,不会跟我军大队人马厮杀,过一会自然会后撤的,不必紧张。”
“民间猎兵团?”联军众将感到有些奇怪,北府居然还有这种兵种?不知有什么用。
“据说他们都是由北府退伍军士和猎人、马贼等人组成。擅长伏击、偷袭,最喜欢攻击我军的探子和小队巡逻兵马,忽哨而至,极其凶悍,一击而中,骤然远遁。我先师死在他们手里地恐怕有不下千余人。”说到这里,白纯声音一颤,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
“他们割获我军将士的头颅。送至北府军营中换取报酬。普通军士的头颅值二十块银元。军官的头颅值一百银元。而我的头颅值一万银元。”白纯的声音非常冷漠。
众将面面相视,甚至有些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们望向远方那数十人的目光不由地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他们甚至都有点不敢与那数十双正在凝视自己、似乎在盘算自己头颅值多少银元地目光对视。
民间猎兵团看了一会,呼哨一声就调转马头离联军而去。看着消失在黄尘中地数十骑,联军上下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联军军阵又恢复了刚才地那种沉寂和肃然,就像北河(塔
)边的胡杨木林一样,在凛冽的烈日和风中等待着他标。就像在等待他们的命运一样。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又有百余骑急驰而来。不过这次那些骑兵们的铠甲却与刚刚出现的民间猎兵团不同。他们那一身白色地铠甲应该都是铁甲片缀集而成,而那些铁甲片应该都保留了锻打造成的灰白色。不过他们的铠甲样式都是一致的,看上去好像是同一家作坊制做出来的。
“这应该是北府的厢军轻骑。”白纯凝视了一会,然后肯定地说道,他跟北府先锋部队苦斗了月余,在北府军上花了很多工夫。
“厢军轻骑?”
“是的。白甲厢军。黑甲府兵。”白纯冷然地答道,然后开始解释北府军制中厢军和府兵的区别。
联军众将有点糊涂了,在惊异之后他们突然想了起来。闹得西域诸国不得安宁地羌骑兵好像都是黑甲,难道这些让西域诸国吃尽苦头地骑兵只是北府的府兵?
“那这些白甲军到底是骑兵还是步军?”有人提出自己的问题。
“这些白甲军也分骑兵和步军,但是他们地步军也配有坐骑,一旦行军便纵马急驰,昼夜兼程,机动急速不让骑兵,而一旦到达目的地便下马结阵,集成重甲步军。”白纯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忿和悲愤,看来他在这些北府骑马步军面前吃了不少亏。
这一百余厢军轻骑很快又停在联军阵前两三里外,这是一个安全距离,就是联军想暴起追击也足够让他们拔腿逃走。
轻骑们像是在旁观一群猴子,对着数万联军一通指指点点,然后掉转马头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联军众将不由暗暗诅骂着,这些北府军到底想干什么?不是约好了今天在这里决战吗?北府军不会是没有胆子过来吧?想归想,但是谁也不敢马虎,这打仗讲得就是占据先机,北府军一直以来就压自己一头,要是这次又不慎丢了先机,这仗也不用打了。
龟兹联军就这样一直警觉地站在那里,等待对手北府军的出现。但是除了一拨又一拨的民间猎兵团或者厢军轻骑接连不断地过来参观一把,北府大军似乎还在天边,一个影子也没有。
相则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从东边越过正中,正在往西边落去。现在是深秋季节,而且今天是个多云的日子,太阳不是很猛烈,但就是这样也晒得联军将士们七荤八素的,尤其是刚才正午的毒日。
相则却不敢让军阵有任何松懈,儿子白纯已经警告过他。当日他和北府先锋军对峙的时候就曾经吃过这样的亏。两军相持半日,正当白纯和他的将士们疲惫松懈的时候,数千北府步军策马绕了一大圈,突然出现在龟兹先师的侧翼,结成阵形猛攻,让白纯和他的部下死伤惨重。要不是这些龟兹勇士们咬着牙前仆后继,要不是北府先锋军先行撤退,白纯不知道自己结果会是怎么样子。
相则传令各部留在军阵中就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清水,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然后强打起精神继续等待着。
时间过了未时两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陛下,不如我们退回延城吧。”开口的是疏勒国王难靡,他这次来只是援助龟兹国,心里可还没有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
相则闻言不由看了一眼白纯,发现自己这个儿子脸色越发的铁青,可能已经发觉到什么,于是拱拱手,向难靡致歉,然后策马靠近白纯低声问道。
“纯儿,怎么了?”
“我觉得北府军是消磨和打击我军的士气,以逸击劳,从早上等到现在,我军已经是又疲又困了,要是北府军再雷霆一击…”白纯说不下去了。
“纯儿,那我们该怎么办?”相则也不由一惊,慌忙问道。
“父王,我们只有咬牙等下去了。北府军最擅于迂回包抄,骤然突击。”说到这里,白纯一指远处继续低声说道,“我们的探子撒出方圆数十里,但是回报者只有十之二、三,我看大多数的探子已经被四处游戈的北府轻骑和民间猎兵团劫杀了。这说明什么?这是因为北府军在密切注视着我们,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一旦我军后撤时出现漏洞就万劫不复了。”
“只有等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我们才能徐徐后退,退回延城。我想北府军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夜里袭击有准备的我军。”的确,白纯算得很明白,冷兵器的夜袭只能袭击丝毫没有准备的营地和散乱的队形。而一旦面对严阵以待的队伍,还没打败敌人自己就在黑暗中乱了手脚,北府军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相则想了一会,只好点点头。他的心里已经在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懊悔,想不到北府军居然是如此的奸诈,竟然连决战这么“神圣的事情”也要耍无奈,玩一番花样。但是既然已经出战了就必须坚持下去,相则咬咬牙,策马来到难靡跟前,把白纯的话复述了一番。听完之后难靡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就闭上嘴巴,不再乱嚷嚷了。
快到申时了,联军上下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在风中如隐如现,好像神佛梵音从天际处传来。众人不由一惊,纷纷凝神向远处看去。
这个时候经过一天的曝晒,绿洲原野已经弥漫着一种热气,这股向上腾起的热气让众人的视线变得有点扭曲。在这如梦如幻的情景中,众人看到点点的白色在远处闪耀着,就如同一个满是鳞波的湖泊突然出现在海市蜃楼中。
低沉而神秘的嗡嗡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震撼着联军众人的心灵,而在晃动的视线中,一片白色的海洋从东北方向徐徐出现。
连绵不绝的白甲在阳光中闪耀着,如林如野的长矛刺破苍穹,猎猎飘动的旌旗以数千计,上面满是反“S”,让正中间的那面三色五星大旗格外的显眼。
无穷无尽的白甲军破空而出,带着一种凝重、肃穆的神情列队向联军行进,而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通过整齐的嗡嗡声向联军扑面而来。
白色的海洋很快就翻过远处的丘陵,慢慢地在联军前数里处列阵整队。这个时候,除了低沉的嗡嗡声,整齐的脚步声,还有接二连三的口令声和马嘶声飘荡在军阵上空,更加显现出北府军阵的气势。
不到半个时辰,毫无前兆,北府军骤然停了下来,连同那些嗡嗡声和脚步声一起骤然停止,整个绿洲原野突然变得一片沉寂,除了旌旗在风中发出噗哧声,就是连天空中的雄鹰也远远地离开了。两军近二十万人马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