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周
张贺度、段勤、刘国、靳豚会于昌城,将攻鄴。 魏主闵自将击之,战于苍亭,贺度等大败,死者二万八千人,追斩靳豚于阴安,尽俘其众而归。 闵戎卒三十馀万,旌旗、钲鼓绵亘百馀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也。
--引言摘述
梁州刺史甘芮兵败宜阳、黾池的消息顿时震惊了关陇和晋室。 消息传到野王,苻健不由大喜,立即遣堂兄苻菁领兵马一万两千从轵关入河东,沿着轵关径向关中另一道险关渡口-蒲坂进军,以为北路。 而自己率领大队人马从孟津渡南下,先在洛阳停留两日后西进向弘农函谷关进发,以为中路,并复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
苻健收张遇为左司马,郑系为右司马,尽收其军,留在洛阳,改拜苻雄为征西将军、洛州刺史,领兵马两万出宜阳,直取卢氏、上洛进蓝田关,以为南路。 再拜鱼遵为征南将军、豫州刺史,领兵马一万五千下许昌,平定豫州。 留雷弱儿为长史,镇洛阳。
一时关右东边拔刃张弩、烽火四起。 而驻守在南乡的安北将军、司州刺史司马勋听说甘芮大败,立即觉得机会来了,迅速移兵郧乡、长利县,窥视魏兴郡。
而甘芮大败后收拾了两天,然后在姚劲的护卫下退守卢氏城。 甘芮一边整顿,一边上书长安请罪。
听到甘芮大败的消息,曾华气得不行。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一向行事稳重、用兵谨慎的结义兄弟会犯下如此莽撞的错误。 看来自己的部众打顺风胜仗打惯了,已经觉得自己是天下无敌了,这样真的很危险!而且苻健势力南下河南的情报,探马司、侦骑处早就探到了,也早就送到自己这里来了,但是甘芮却不知道。 结果一头撞了过去。 他试探司州地行动是无可厚非的,知道洛阳的底细后一旦朝廷的正牌王师北伐自己就心里有底,该知道怎么做了,在这点上甘芮和王猛、笮朴一样都了解自己的心思。
看来这次失败自己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以后这军事情报必须要和各前线将领共享,否则自己是个明白人,而前面领军指挥的将领却是两眼一『摸』黑。 由于自己机构设置的问题,这对外的军事、政治、经济情报全部握在探马司、侦骑处、观风采访署三衙门手里。 前线领军地将领只能自己得到局部区域的战术情报,而重大的战略情报只能是两、三月才可能得到一次,所以这情报不畅也是失败的原因。
曾华接到了甘芮的请罪书后先撤去他梁州刺史一职,由冯越正式接任梁州刺史一职。 再将甘芮由前军将军贬为轻车将军,暂领上洛郡守,镇守卢氏城,而右卫将军张渠移驻武关。 曾华拜王猛为武卫将军,督上洛、魏兴两郡军事。 立即率领四厢兵马由蓝田关出上洛。
接着曾华向建康上表请罪,自述自己不通军情、纵属轻敌,结果造成如此惨败,七千梁州男儿长眠司州,因此请朝廷处置惩戒。 以儆效尤。 在等待朝廷处分的同时,曾华自封使持节和镇北大将军印,只以都督和雍州刺史身份行令。
曾华接到苻健异动的情报后,立即调兵遣将做好应对。 王猛被派往了上洛。 应付苻健的南路军;北路军由闻讯进驻蒲坂地宁朔将军、冯翊郡守谢艾去应付;而自己亲领大军出弘农对付苻健的中路军。
在出长安前,曾华下令增设了一个新的官署-枢密院,专掌枢密军情。 他们先将各种渠道得到的军事情报汇集起来,然后加以分析,辨以真伪和轻重,最后再呈送给曾华和将相关军情分送到各前线指挥官手里,以帮助他们做出正确的战术、战略决策。 设左右签院事,以刘顾(奔丧中)、荣野王分任。 统领一班原军务秘书、参军等调过来改任地参谋,讨论分析各项军事情报,然后逐条整理归纳,并提出建议,最后由左右签院事签字认定分送给镇北大将军府和各领军将领。
在曾华的心目中,这枢密院有后世参谋部的雏形,比自己以前松散的参军署要有用多了。
当曾华领着大军来到函谷关时,苻健五万大军在这里已经钝师三天了。
在赵复、笮朴、姚劲、姜楠地陪同下。 曾华等上了弘农郡城。
整个弘农城北靠黄河。 南靠崤山,锁喉扼守住一条深险如函的谷道。 远远望去。 谷道蜿蜒数十里,崎岖狭窄,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更空谷幽深,人行其中,如入函中;关道两侧,绝壁陡起,峰岩林立,地势险恶,地貌森然。 而雄城正位于这险要地势之上。
“这函谷关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曾华不由感叹起这做千古雄关。
“大人,这函谷关其实不在这里,而在新安以东。 ”笮朴的话一说出来顿时把众人吓了一跳,这不是函谷关还是哪里?
“这里其实是秦函谷关,于前周、秦时设有的。 自汉室兴起之后,关中作为帝都,函谷关以东则称关外,以西为关中,百姓都以自己是关中人为荣。 楼船将军杨仆,原籍函谷关以东的新安县,别人说他是关外人,他深感不快,就尽捐家资,于前汉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在新安县城东也修起了一座雄伟的城池,后来大家慢慢地就称它为函谷关,而这做前秦函谷关就成了弘农城。 ”笮朴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有了那座新关之后,那杨仆也就成了关中人了。 ”说到这里,曾华不由大笑起来。
但是关前的苻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五万人马在这个险关打了三天三夜,丢下数千具尸体却丝毫没有办法。 在这个地势险要狭窄的地方,你就是有十万大军也得排着队往上冲,而人家就是只有几百人站在城关抡着菜刀也能把你砍趴下,更何况人家地兵器不止比菜刀高级多少倍。
“杀!杀!杀!”坐在大帐里的苻健听到这声音就知道,这是前锋官段纯又在给前面的军士打气。 准备发起新的一次进攻。 苻健再也坐不住了,急冲冲地走出大帐,翻身骑上坐骑,策马就向前线奔去,慌得众将和护卫们纷纷急忙跟上。
离前面还有七、八里地就等到“呼呼”地一阵破风声远远地传来,如雪原上刺骨寒风一样席卷而来。 吃过这苦头的吕婆楼、『毛』贵等人不由脸『色』大变。
看着部下脸『色』变白的苻健不由长叹一声:“没想到关右晋军的器械居然如此霸道!”前面骤然响起地数百惨叫声似乎在响应着苻健地话。
苻健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不由策动坐骑,继续向前走。
上万苻家军聚集在一个不大地空地上。 排着密集地队形缓缓地向前冲去,就像一窝蚂蚁在搬家。 队伍中间举着数百架云梯,正随着奔流的人群向前涌去。 而天上却如同乌云遮日一般,又如蝗虫蔽天,无数的箭矢纷纷落下,巨大而接连不断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是嗡嗡声还是呼呼声,只有不停中箭倒下的苻家军军士发出的惨叫声是最清晰的。 而在其中,上千支巨大的箭矢如同标枪一样从天而降。 瞬间就贯穿军士地身体,将他们钉在地上。 苻家军的攻势有如『潮』水一样,函谷关却有如巨石一般屹然不动,最可怕的更是它居然能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反击。
最前面的云梯终于靠到城墙下了,为数不多冲到城下地苻家军士分出一半人张弓对着城墙就是一阵『乱』『射』。 希望能压制住上面的晋军。 另一半人把云梯架靠好,然后开始沿着梯子攀沿而上。 三丈多高的城墙让云梯变得又长又“细”,苻家军士爬在上面一会儿就晃得不行,这时城楼上随便丢下一块石头或者擂木。 立即就能把这云梯砸断,上面的军士在一阵惨叫中纷纷跌落到地上来。
苻家军士又气又恨,但却丝毫没有办法。 人家地城池顶了天才两丈多高,这些关右晋军居然将函谷关修到三丈多高,这云梯都是两个接在一起,没办法不又细又长。
看到挫于城下的自家军士被城楼上的晋军一一『射』杀,或丢下木柴引火之物一一烧死,苻健的眼睛瞪得滚圆。 脸『色』变得青中带黑,他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最后,苻健突然问道:“曾华真的到了弘农城了?”
“是的大王,今日早上弘农城就挂上了“都督雍、秦、梁、益四州军事曾”的旗号,弘农城上地晋军没必要使诈,应该是曾叙平到了弘农了。 ”旁边的『毛』贵连忙答道。
“告诉段纯,停止进攻。 我要向曾华喊话!”苻健说道。
当然。 苻健是不可能冲到函谷关下喊话,晋军神臂弩和床弩的『射』程已经让所有苻家军将士们觉得战场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安全。 苻健的喊话是自己躲在军后。 由一名大嗓门军士策马来回到城下传达喊话。
“我家大王敢问你家大人,我等故土都在关陇三秦,为何不让我等西归故里?”
“放下武器,接受编制,我保你们各回故里安居乐业!”曾华的回答干脆明了,既然苻健不愿自己出面,曾华就坐在城楼里面,一边喝茶听着喊话一边也叫大嗓门军士传达回话。
“我家大王已受天命,当有三秦,你们为何不顺应天意呢?”苻健又叫人喊出一句歪理。
“既然你们老苻家领有天命,那就麻烦叫老天爷喊两声,喊出来我就放你们过关!”曾华的回答更歪。
“我家大人领众数十万,聚三州十郡之力,一旦发作便有雷霆之怒,你们还是快快降了,不要再行螳臂挡车的蠢事了。 ”
曾华一听,顿时怒极反笑,然后转过头对赵复森然地问道:“石炮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大人从长安带来地一百二十部石炮已经列阵摆好,蓄势以待许久了。 ”赵复连忙回答道。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雷霆之怒,全部给我用火弹,标尺三里到五里。 不用试『射』,连发十弹。 ”曾华大声吼道。
城楼上一片寂静,晋军没有人出来传达答话。 苻健等人当然不会认为这么几句空话就能把曾华他们吓住了,要是这样早几天恐吓几句就把他们吓散了,用不着在这里打得尸山血海地。
这时,从弘农城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啸之声,比刚才那种混『乱』地声音更惊心动魄,这时天空中现出百余个橘红『色』的火球。 如同陨石流星一般向苻家军飞掠而来。
『毛』贵和王堕马上知道不好,连忙拉住苻健地坐骑就往后跑。
苻健等人正跑着就只听到身后一阵扑通的坠地之声,山动地摇,然后是呼呼的声音在四处飞响,接着是无数的惨叫声在狂呼『乱』喊。 苻健忍不住转过头一看,只见百余处地方就像是天火坠地一样,附近数十上百的军士身上被溅上火星并迅速然绕起来来,一会儿工夫只见到数百个火人在那里惨叫。
没过三十息的时间。 只见天上又飞来百余火球。 苻健不由连连叫道:“撤兵!撤兵!”
回到三十里之外的大营中,坐下来的苻健还心有余悸,他对坐在两边地『毛』贵、姜伯周、王堕等人说道:“竟想不到关右晋军有如此霸道的利器。 当初我们以为曾镇北取关中实属侥幸,现在看来,十个长安城也被他打烂了。 看来关中我们不但回去不了。 如果他们全力东进的话,恐怕这洛阳也难保呀!”
王堕最先开口道:“大王说的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曾镇北居然强横如斯。 加上他尽据险要,恐怕我们这次真的是无功而返。 无法回关右了。 但是大人不用担心,依属下看曾镇北是不会东陷河洛的,至少在这两年是不会兵出河洛的。 ”
苻健一愣,一会才回过神来惊喜地问道:“这是为何?”
“曾镇北要是想兵出河洛他早就出兵了,不会等到现在了,他只是不想出兵而已。 而他不出兵的原因无非有两者,一,他占据河洛四战之地。 北可能受我们和邺城魏闵以及姚戈仲等地侵袭,南有豫州张遇,东有青州段龛,种种势力会一涌而上,就是曾镇北再能耐他也没有三头六臂,无法抗拒这一轮又一轮的混战,因此一旦他陷在其中,不但河洛不保。 而且还有可能连关陇也会因战火连累造成不稳。 最后实力尽丧,反而两头尽失。 为他人做了嫁衣。 ”
王堕一一详细地分析着,苻健等人都安静而入神地听着。
“二就是这河洛之地恐怕曾镇北不便出兵收复,只能由建康朝廷来收复,否则这南边就会猜忌曾镇北的,曾镇北怎么好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一席话说得苻健等人连连点头,功高震主,当年老主苻洪在石虎也不是这样吗?就是因为功劳太高,结果石虎表面上非常其器重老主苻洪,但是暗地里却猜忌万分,阴中使人把看到的苻家几个有点出息地兄弟子侄都弄死,只留下这几个兄弟了。
“安生(王堕字),你说我们如何才能不作他人嫁衣呢?”苻健听完之后急切地问道。
“大王,我们和曾镇北不同。 我们占据洛阳却是天意使然。 这北边邺城已经混战不息,于襄国的战事一、两年是打不完的,只要我们不去惹邺城,冉闵小儿又怎么有精力来管我们。 东边豫州张遇已经降服,我等只需盘踞司、豫、兖州富庶之地,苦心经营一、两年,到那时不管是晋室北伐还是曾镇北东征,或者魏闵南下谁能奈我们何?而且我们在关陇颇有根基渊源,只需多派细作探子,唆使各地豪强世家起兵,搅『乱』地方,到时曾镇北内忧外患,我们再趁『乱』一举拿下关陇,这时我们联有关陇、河洛,试问天下有谁能敌呢?”
苻健听到这里不由大喜,腾然站起身来走到王堕前面,一把拉住他的手感激道:“安生一席话救我苻家及十数万关陇流民。 ”
第二日,苻健下令停止攻打函谷关,着手准备回洛阳。 不几日,南北两路地消息一一传来,苻菁被新拜的宁朔将军、冯翊郡守谢艾大败,打得有点找不到北了,只好领残兵退河东大阳。 苻雄在险要的卢氏城下一点办法都没有,主场作战的甘芮带着万余守军把卢氏城守得跟铁桶一般,再过几日,新上任的武卫将军王猛领着四厢步军赶来,一串的连环反击打得苻雄招架不住,只好领兵退回黾池城。
听到这两个坏消息,苻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留辛牢领万余兵马据陕城(今河南三门峡市西),自领大军回洛阳。
八月底,苻健左长史贾玄硕等人请苻健依刘备称汉中王故事,自表为都督河洛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周王。 苻健不由大怒:“我只能当一个大将军单于吗?天命如何,尔等胆敢妄意揣测!”暗地里却密使梁安等人上尊号,苻健辞让再三,最后才许之。
九月丁酉,苻健于洛阳即天王、大单于位,国号大周,大赦,改元皇始。 追尊父洪为武惠皇帝,庙号太祖;立妻强氏为天王后,子苌为太子,靓为平原公,生为淮南公,觌为长乐公,方为高阳公,硕为北平公,腾为淮阳公,柳为晋公,桐为汝南公,廋为魏公,武为燕公,幼为赵公。 以苻雄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领车骑大将军、司州牧、东海公;苻菁为卫大将军、平昌公,宿卫二宫;雷弱儿为太尉,『毛』贵为司空,贾玄硕为中书令,姜伯周为尚书令,梁楞为左仆『射』,王堕为右仆『射』,鱼遵为太子太师,强平为太傅,段纯为太保,吕婆楼为散骑常侍。
然后遣车骑大将军苻雄出兵兖州。 不几月,赵兗州刺史刘启降于鄄城,魏兗州刺史魏统降于廪丘。 至此,周主苻健尽据司州河南、河内、汲郡、河东郡;豫州颍川、襄城、陈郡、梁郡及兖州濮阳、陈留、济阴郡等三州十一郡,一时兵势无盛。
曾华领军自回长安,也上表一封给建康,表示自己在黾池、弘农两地被苻健打得“大伤元气”,这河洛谁有能力谁就赶快北伐收复吧,不管如何自己也会尽起“残兵”为北伐王师摇旗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