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陵城外,一大群流民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走到了鹿陵城的郊野。
此时他们已经能看到鹿陵城的崭新的城墙。
到了这个陌生之地,接下来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他们都要尽可能的节省体力。
所以流民当中,哪怕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也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大喊大叫。
“妹妹,我们到鹿陵了。”
人群中,一个少年杵着直直的“拐棍”暂做停歇,他手里牵着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小女孩。
后者手里拎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脸都已经出现了浮肿。
女孩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脸,说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现在有活路了吗?”
“再坚持坚持,一定会有的。”少年打气道。
“嗯。”
不过百里的路程,他们整整走了两天。
路上,又有很多人陆续倒下。
但是兄妹两人一路都坚持了下来。
“我们走!”
少年重新拉起小女孩的手,女孩体内突然又像是涌出了许多力气,迈起沉重的腿朝前走去。
在鹿陵不远处的,有些穿着道袍的道士守在好几处,他们的面前则架着一口口大锅。
柴火烧着,里面正熬着白粥。
虽然只有白色的粥水,但无疑让这些人心中升起了生的希望。
无数人冲着粥棚涌去。
“莫急莫急,排好队,都有份。”
在这些道士身前,有魁梧的武夫控制着场面秩序,尽可能让这些流民尽可能排成一队。
“妹妹,我们先去喝一碗粥汤。”少年又想到什么,环视一下周围,见他们离道士没有多远,于是说道:“你就坐在这儿,不要动,我去排队。等我。”
小女孩乖乖的坐在地上,轻轻点头:“嗯。”
少年杵着剑快步走了过去,在众人身后老实排起了队。
有人打了一碗粥后,重新排队,被看守识破,给像是丢鸡仔一样给丢了出去。
他们一路跋山涉水,体力有限。
见到这一幕,在此之后倒是没有人敢闹事。
很快,少年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罐给端了出去。
施粥的道士,笑眯眯的用竹筒打了些粥汤出来,倒在他的瓦罐之中。
少年一看,不过就这么一些,哀求道:“这位道长,能不能多给一点,我们兄妹两个人……”
道士摆了摆手说道:“你多要一点,他多要一点,后面的人也都没有了。你若还要想要喝粥的话,等我们施粥结束,跟我们一同回门里,我们的门主心怀慈悲,伱过去的话,也能搞到一口。”
少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瓦罐,没有吱声。
倒是身后的一些流民嚷嚷着说道:“我可以去吗?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至少愿意去的都可以去,若不是不愿意去的,可以在此待着,我们后面还会在此地施粥。”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活路了。”
听到道士的回复,甚至有人喜极而泣,知道这就是他们找的活路。
少年没有多言,闷着头端着瓦罐汤,重新回到了小女孩的身边。
“妹妹,快来喝粥。”
少年将瓦罐凑到了小女孩的嘴边,小女孩没有任何犹豫,顿顿的就喝了一大口。
这所谓的粥,只有白色粥水,一粒粥米都未见得。
不过数日未曾没怎么进食的小女孩,觉得这粥汤无比的香甜。
一旁的少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小女孩像是记得了什么,留了最后一口没有喝下。
“哥,我喝饱了。”
少年也没有推脱,最后一口粥汤,被他一饮而尽。
他还是很舍不得的,把头埋进了缺了口的瓦罐中,伸出舌头将里面都舔了一遍方才罢休。
“哥,身边的很多人都在说,他们都要去那个上仙门,听说去了就有吃的,咱们什么时候去?”小女孩开口道。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进城,不去上仙门。”
“啊,为什么?”
“你别问那么多,相信你哥哥便是。”
“哦。”
小女孩沉默没再说话。
少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道士,总觉得他们太好了。
上次那个老道士也是这般慈祥、和睦,带走了几十个人,但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很多人都说这些人走运,是跟着老道士享福去了。
但他却不这么认为。
现在的他们就如同蝗虫一样,人嫌狗厌,毫无价值。
天上就算是掉馅饼,也不会掉在他们的头上。
里面肯定有人想在他们身上打什么主意。
他们兄妹要是去了,肯定就是自投罗网了。
少年转头问道:“妹妹,有没有力气?”
“有一点了。”
少年说道:“那我们就进城吧。”
“现在我们这个样子,城门的守卫会让我们进吗?”
“这个你别管,我有我的办法。”
片刻后,兄妹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到了鹿陵城门之下。
少年嘱咐道:“过一会儿,进城门的时候尽可能把你腰板挺直一点,这个瓦罐不要了,扔掉。”
小女孩有些不舍,但在兄长严厉的目光下,还是将缺了口的瓦罐扔在了脚下。
一旁的少年默不作声,则将手中的拐棍外面一层裹着的破布抽出,露出里面崭新而精美的剑鞘。
然后将宝剑挂在了腰间,朝着城内走去。
等走到了城门下,守在城门的两个守卫拦住两人厉喝道:“丐民不准入城。”
听到有人怒喝,小女孩有些慌张和胆怯,默默藏在了少年的身后。
少年却不为所动,脸上镇定毫无惧色道:“你们可见到腰挂君子剑的丐民?吾乃君子,听闻郡守威名,一路风尘至此,特来投奔。难道你们要将郡守的门客拦在城外吗?”
他双手朝天抱拳,继续道:“圣人有言,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倘若让郡守失去一个左臂右膀,你觉得你们能担待的起责任?”
两个守卫相视一眼,觉得这个少年谈吐不凡,不是一般人,索性没再多言,放任两人进城。
少年手扶着宝剑,抬头挺胸走进了城内。
等见后面的守卫没再追过来,他就将腰间的宝剑重新用破旧的布袋装好。
“哥,我们进城了,现在要干嘛?”
“投奔贵人。”少年头抬也不抬的说道。
说完,少年拉着小女孩走进了城中。
城里一片热闹之意,街里的人摩肩接踵。
各类叫卖声、喝彩声,以及一些孩童的打闹声,不绝于耳。
少年鼻翼扇动,贪婪的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食物的香气。
有肉饼、油炸饼的味道,甚至还有一些细微的酒香。
“卖糖咯,卖糖咯。”
兄妹两人闻声看去,见一个商贩挑着一担糖,手中敲着铁铃铛,叫卖着。
“是饴糖。”
小女孩见到这一幕,彻底走不动路,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商贩。
不仅是小女孩,连少年也是如此,他想了一会儿走了过去,打算试试游说这个商贩。
却没想他刚一靠近,就被商贩怒目而视,甚至还要拿出打狗棒来。
“哪里来的叫花子,一边去,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少年腹中饥饿,一身气力也发不出来,只能干瞪眼,看着这一切。
大街的另外一侧。
刚才武王府中出来的高延士一脸的愁容。
他昨日与殿下信誓旦旦,可真从王府中走出来之后才发现两眼一抹黑,想要把鹿陵里大大小小的势力给摸清楚,难如登天。
一来,他在城中并无鹰犬,无人可用;二来,他是对城中之事还没有头绪,不知道如何下手。
麻烦的是,他发现他在出宫之后,似乎有人跟踪,盯着他行踪轨迹。
答应殿下的一月之期如今已经过去了四日,在以上种种因素影响之下,高延士现在依旧是一无所知,不禁有些焦急了。
刚被商贩给赶走的少年,有些气愤不过。
可是现在的他仅是喝了一碗米汤而已,身上既无钱也无力气,面对商贩的欺凌,只能作罢。
这时,他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高大的高延士。
少年见高延士身穿锦服,仪表堂堂,在一众百姓当中仪表堂堂,稍微考虑了一下,带着妹妹走了过去。
“哥,咱们这是?”
“贵人来了。”
少年走了过去,观察了一会儿,见高延士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他就知道可能有机会。
于是他直接走去,将手中的长剑横在身前,双手奉道:“草民张义,愿献宝剑,替大人分忧。”
高延士见一个少年突然闯了进来,有些奇怪莫名。
他打量了一下的眼前的这个少年,见他衣衫褴褛,身上发着一股馊味。
这个样子他很熟悉。
是个流民。
并且还是走了很久的流民。
见这个少年岁数不大,看起来仅有十几岁的样子,但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着实让他有些惊异。
“你要替我分什么忧?”
高延士面对突然闯进他视线中的少年,心生警惕。
张义说道:“草民刚才观察大人,大人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必是遇到了烦心事。草民自认有些能力,只要大人能给一些银钱,让我们兄妹二人果腹,我愿效犬马之劳。”
高延士心中衡量,他有些担心,这个少年是不是那些武学势力设下的什么陷阱。
不过,现在听他的口音有点像魏国南方人。
而看上去一副风尘仆仆、落魄的样子。
他稍微估计了一下,少说也得有个三四月才能搞成这般模样。
如果真的是那些郡尉和那些武学势力,有意设的陷阱,未免花费力气也太大了一点。
正好,武王殿下交给他的事,现在还没有着落,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还能有些收获。
高延士生得人高马大,比少年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却高出了他一个头。
他接住少年递上来的宝剑,掀开了一角,并拔出了一部分。
是把好剑。
高延士眼眼皮一抬说道:“你要多少?”
张义一听高延士没有拒绝,脸上露出喜色,他精神一震说道:“我要十两银。”
“十两?!”
高延士微微有些诧异,十两银子按照现在魏国的购买力来说,足够的一个四口之家四个月的消耗所要。
眼前这个小小张义开口就要这么些,着实有些心大啊。
不过高延士也知道,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没有花钱就把事情办好,自然是最好的。
可倘若没花钱,事也没办成,落在殿下的眼里,可就是能力问题了。
现在这么紧要的时刻,他自然可不能掉链子。
眼前这把宝剑价值也超过十两,他倒也不亏。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高延士大方的把张义呈上来的宝剑给收了下来。
然后,从袖中掏出了十两银子,放在了张义的手上。
张义手里攥着银两,露出无比激动的表情。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将银钱收好之后抱拳问道:“大人请说,不知道需要草民做何事?”
高延士说道:“二十天内,把颖郡内的武学势力大大小都摸清楚。”
听到这事,张义忽然笑了笑,自信的说道:“不用二十天,若大人信得过草民,再给草民十两银子,五天之内,就把大人想要的信息一并搜集好,给到大人。”
五天?
高延士被张义的话给惊住了,觉得眼前这个名叫张义的少年,从言谈举止上的表现都不似一般人。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当即他决定道:“好!我再给你十两,你若能够在五天之内把事情打听清楚,我可以再给你十两。”
“草民一定幸不辱命。”张义抱拳郑重的答应。
他环视四周说道:“五日后,大人可在这儿酒楼门口等我,我的宝剑也就寄存在大人这里。我办得事情,大人若满意的话,还望能给草民一个赎剑的机会。”
“好,你若办得好,后面都好说。”高延士浑不在意地说道,顺手又拿出十两银子。
张义接了手中的银子,抱了抱拳说道:“草民去办事了。”
说完,张义带着小女孩便转身离去。
“哥,师父的剑……”
“暂时寄存就是,以后我会找机会赎回来。”
说话间,张义带着女孩重新走到卖糖的商贩面前。
商贩以为张义是要来讨饭,拿着架在身后的棍子,作势要打。
张义拿出十两银子丢了过去,冷冷的说道:“这些糖我都要了。”
商贩顿时一愣,手中的棍子停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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