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的预感很快便应验了。
就在他被召回会宁府的第三天,临潢府的辽军倾巢而出,兵分三路,直逼长乐、永州、丰州三城。
这三城成掎角之势围住临潢府,驻军高达四万。
只要把持这三座城池,就能钉死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让他们不得前进分毫,反而还要时时担心金国的攻打。
长乐城外,喊杀声震天。
箭矢与巨石横飞。
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战场上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声势倒是骇人,但实际上战斗并不激烈。
耶律大石端坐于战马之上,遥遥看向远处占据,面无表情。
一旁的萧闻反倒面色焦急,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辽王,消耗的差不多了,城中守军想来已经放松警惕,该派儿郎们攻城了。”
“不急。”
耶律大石摆摆手,轻描淡写道。
闻言,萧闻苦笑一声。
他能不急么。
本来完颜宗望暴毙,大定府的金国权贵忙着争权夺利,而完颜宗翰又被召去会宁府,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可他们如今已经围城五日了,每日都是这般雷声大雨点小。
一旦完颜宗翰回来,他们就得仓惶退兵。
念及此处,萧闻劝道:“辽王,时不待我啊。”
“再等等。”
安抚一句后,耶律大石目光遥遥看向东边。
萧闻不知道,但他却是很清楚。
此战,耶律余睹率兵攻打的永州才是关键所在,因为在其麾下,有五千伪装成辽军的齐军精锐,并携带了火器。
只待耶律余睹攻下永州城,便会立即赶来与他兵合一处,拿下长乐与丰州。
否则,凭他手下的辽军,根本打不下其中任意一座城。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金军确实彪悍凶猛。
数次野战都被打的落花流水,野战尚且不是对手,更遑论攻城战了。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拖住长乐和丰州的守军。
这段时日,耶律大石一直在精简军队,挑选敢战能战之士,加紧操练。
但效果却并不好,因为缺钱缺粮。
没粮,就没法支撑高强度的操练。没钱,就无法刺激士兵的士气。
当年,韩桢在青州,之所以能迅速拉起一支战力彪悍的军队,就是纯靠钱粮堆起来的。
满粮满饷,外加军功刺激,战力不强就见鬼了。
其实钱粮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军制。
辽国的军制其实和金国类似,贵族就是一个个领主,一旦打仗,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贵族,就变成中基层将领。
可问题是,辽国的贵族早就彻底腐朽堕落了。
偏偏耶律大石又无法进行军改,因为那会触动权贵们的根本利益。
毕竟,他如今还需要借助那些贵族的力量,否则一怒之下,转投耶律余睹也并非不可能。
说起来也多亏了耶律余睹才大志疏,否则背靠齐国这颗大树,挥起锄头挖墙脚,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
……
“冲啊!!!”
“杀!!!”
相比起雷声大雨点小的长乐城,此刻的永州城已经彻底化为修罗场。
尸体遍地,引来了一群群秃鹰盘旋在空中。
浓郁的血腥味连风都吹不散,弥漫在每一个人的鼻尖。
本就遭受数次大战的城墙,此刻千疮百孔,血迹干枯后变成的黑褐色,彷佛让城墙长了一块又一块的霉斑。
五六辆轒讟车分散开,紧抵着城墙根。
上方扔下的巨石,不断砸在轒讟车顶,发出一阵阵闷响。
躲在车里的民夫一边心惊胆颤的提防着头顶巨石,一边挥舞锄头,挖掘通道。
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之上,辽军顶着箭矢与金汁,不断顺着云梯往上爬。
五千精锐齐军藏在辽军阵中,蓄势待发。
看着焦灼的战场,一名队正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费那劲干甚,大炮轰两下,门不就开了么!”
“就你他娘的话多!”
都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训斥道:“老子不晓得攻城炮好用吗?临出发前韩都帅千叮咛万嘱咐,不得暴露身份。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敢都用火器,军法处置!”
“得令!”
一众将士低声喝道。
半个时辰后,一辆轒讟车下扬起一面黄色的小旗。
“挖穿了!”
见到这一幕,韩福奴架马来到中军:“晋王,差不多了。疲敌之术已奏效,是时候一战而定了。”
“嗯。”
耶律余睹点点头,吩咐道:“你亲率三千精锐夺取东面城墙,为齐军将士打掩护。”
“末将领命!”
韩福奴一手抚胸,高声应道。
随着他亲率三千辽军精锐加入战局,东面城墙的金军压力剧增。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时代,守城永远要比攻城更加轻松,更加有利。
金军战力本身就比辽军高出一截,又是守城方,如果没有齐军参与,任由耶律余睹打一年都打不下来。
不过,此次攻城辽军本身就是辅助,真正的尖刀是于军率领的五千精锐齐军。
韩福奴的作用,是尽可能的吸引守城金军,为齐军精锐打掩护。
不多时,一名亲卫架马来到于军身旁,压低声音道:“于将军,晋王殿下请你出兵。”
从这个请字,就能看出耶律余睹的心态。
“本将如今在晋王帐下,不可如此客气。”
于军与传令兵客气一句,而后朝着身后大吼一声:“儿郎们,准备好了么?”
“战!”
五千身着辽军装扮的齐军齐齐低吼。
这五千人,皆是精锐,此刻战意高涨。
“出!”
于军举起手中大盾,率先朝城墙冲去。
此时,城墙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韩福奴亲率三千辽军精锐登城作战,果然吸引了大批守军。
如此一来,城墙下的守军则会相对薄弱。
等到于军率兵来到城墙下时,民夫挖通的城墙,已经被金军用刀车堵住。
“撞开!”
于军身先士卒,将大盾竖在身前,朝着刀车撞去。
挖出的通道很狭窄,只够两人并肩,八名齐军涌进来,就将通道堵的严严实实。
连同于军在内的八人,皆是体型壮硕,虎背熊腰之士。
中原的人口基数太大,而齐军又走的精兵路线,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加上三餐顿顿能吃饱,三天一顿肉食,体魄自然不用多说。
“给老子开!”
于军爆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八人齐齐发力下,卡死的刀车缓缓向后挪动。
刀车后方的几名金军大骇,咬紧牙关死死顶住。
这是最纯粹的力量比拼,没有丝毫取巧。
短暂的僵持过后,刀车再次缓缓向后挪动,最终彻底被推开。
下一刻,于军一个闪身从刀车与通道的缝隙中冲入城中。
就在他冲入城中的瞬间,数道箭矢迎面飞来。
于军瞳孔猛地一缩,抬起手中大盾。
可还是慢了半拍,一根箭矢破开铁甲,扎进肩头血肉之后。
他娘的,辽军用的什么破甲胄,竟能被普通强弩射穿。
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于军挥刀斩断箭矢,大吼道:“结阵!”
冲入城中的齐军立刻默契的以队为单位,结成一个个鱼鳞阵。
“杀!”
于军再次大吼,数个鱼鳞阵迎上冲来的金军。
甫一交战,便有数十名金军倒下。
女真督军立即察觉出不对劲,这些辽军与先前那些不同,不但战力彪悍,军纪也更是严密的吓人。
十二人的战阵配合默契,进退一致,甚至连步伐都几乎一样,宛如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那名女真督军当即喊道:“这是辽军的精锐,快让阿奴嗒猛安增兵!”
随着齐军不断冲入城中,如猛虎出闸。
哪怕不动用火器,依旧杀的金军节节败退。
打花装是青州军的老本行,鱼鳞阵本就是为巷战而生,片刻功夫,就将赶来增援的金军杀退。
于军下令道:“吴老四,率人打开城门,上城楼驰援韩将军。”
“得令!”
吴季高声应道,旋即率领麾下一营将士直奔城门而去。
咯噔!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东城城门从内打开。
“杀啊!!!”
见到这一幕,耶律余睹当即下令全军攻城。
从清晨一直杀到月上中天,战事终于结束。
短暂休整一日后,耶律余睹留下韩福奴与一万辽军,便率领麾下大军匆匆赶往长乐。
……
“甚么,永州城破了?”
完颜希尹得知这个消息,大惊失色。
他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齐军动手了!
如今元帅还在京中,这可如何是好。
完颜希尹并不擅长统兵,尤其是面对齐军,去岁惨败让他此刻心中还有些发怵。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
一面派人将日夜不停,将消息送往会宁府,一面命完颜活女率五千拐子马,驰援长乐与丰州。
既然齐军对永州动手,那么长乐与丰州也不会幸免,这三城最初本就是为了拱卫临潢府而建,战略意义极大。
拐子马乃是轻骑,一人四马,机动性极强。
只是完颜活女刚刚渡过苍耳河,迎面就撞上一支金国溃军。
待看清领头之人,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因为这个人他认识,正是丰州守将。
此刻出现在这里,那丰州城……
果然,只见对方哭丧着脸说道:“活女,丰州城破了!”
“是齐军吗?”
完颜活女问道。
那人摇摇头:“不是齐军,是耶律大石率领的辽军。”
“辽军能攻下丰州三城?”
完颜活女不由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