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军前卫正在操练。
数骑进了大营,有人来禀告,“指挥使,长威伯那边遣人来传话。”
秦源点头,来人是个小旗官,下马近前,“伯爷吩咐,令骑兵扮作是敌军冲击阵列。另外可令人在侧干扰……”
诸将都面面相觑。
“指挥使,这也太……太严苛了吧?”
“弄不好会出人命!”
来人厉喝,“伯爷说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谁敢质疑伯爷吩咐?”
来人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果然是跟着长威伯杀的异族胆寒的悍卒。”一个将领嘀咕道。
“转告伯爷,秦源,领命!”秦源拱手,肃然回复。
等来人一走,秦源吩咐道:“马上安排骑兵,另有一事……今日我在此告诫你等。”
秦源看着诸将,“此刻是操练,若是战时伯爷军令一下,谁敢质疑,不用伯爷动手,老子先弄死谁!”
“是。”诸将心中凛然。
那位杀神可不是浪得虚名,不说尸山血海,但也是踩着累累白骨登上了大明第一名将的宝座。
谁敢质疑他,先去塞外杀出个威名出来。哪怕是什么神腿无敌也好。
……
第一日操练,虎贲左卫三十余人受伤,其中两人骨折。
消息被密报到了宫中。
“有人抱怨,说长威伯拿将士们的性命不当回事。”陆炳小心翼翼的看了嘉靖帝一眼。
“你如何看?”嘉靖帝问道。
“臣……”陆炳想了想,“臣觉着,长威伯如此操练,想来是有道理的吧!”
“你可能领军厮杀?”嘉靖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臣,不能。”陆炳想说能,但看到奶兄弟眼角的讥诮之意,那股子想建功立业的心思瞬间化为乌有。
虽说如今是重文轻武,但军功最重依旧是惯例。想封侯吗?去杀敌!
杀的越多,爵位越高。且文官绝对不会阻挠,也没道理阻挠。
“既然不能,那么此等事还报来作甚?”嘉靖帝抬头,“想让朕责罚庆之?”
“臣不敢。”陆炳低头。
“发牢骚那人……把名字告知庆之,他会处置。”
“陛下。”陆炳欲言又止。
“让那人做眼线的想法不错,可大战不远,军中有此等牢骚满腹的将领,到了战时此人可会瞻前顾后,可会奋勇厮杀?留着也是祸害!”
“是。”
等陆炳走后,嘉靖帝把黄锦叫来,“问问庆之。”
“是。”黄锦亲自去新安巷问了此事。
“临战时比这个还要惨烈,说实话,操练时死人……才是操练!”
黄锦回禀,嘉靖帝默然良久,说:“将士们辛苦,令户部筹备些……罢了,朕出私库,赏赐将士们酒肉。”
第二日,当大肥猪和肥羊被赶进军营,内侍带来了嘉靖帝的嘉奖时,顿时欢声雷动。
而此刻蒋庆之却在杜家。
“这便是小女杜娟。”杜贺笑着指指边上的少女,“大娘子,还不叫人。”
“杜娟见过伯爷!”少女屈膝。
少女不是美人,但也还算是耐看。
老纨绔那边为了万无一失,准备新婚之夜后就让朱时泰化身为小蜜蜂,先在花丛中飞几圈。
广种薄收,只需有一两个中了,那便是老朱家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
这两日国公夫人就在忙着为朱时泰挑小妾。
新人没过门,婆家就开始准备小妾,换做是宅斗剧里,这便是恶婆婆。
但这是现实。
杜贺明白,杜娟也明白。
“什么情啊爱的,这玩意在我看来不能当饭吃。只要互相不厌恶就好。处久生情的情,那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互相依靠,互相慰藉的伙伴之情。”
蒋庆之缓缓说着,杜贺瞪大眼睛,“伯爷,这是……”
“你爹是粗汉,不懂这些。不过那边是真正的豪门,规矩多,一切都以传承为重,以家族为重。你可有准备?”
蒋庆之问道。
杜贺不懂,但却领悟到了蒋庆之的爱惜之意,不禁冲着女儿喝道:“还不说话?”
“你吼孩子作甚?”蒋庆之不满的道。
“这不是担心孩子太呆了,让伯爷不满意嘛!”杜贺看来对和国公府联姻很是热络。
“奴……”杜娟说道:“爹先前说了,那是个富贵地方,也是个吃人的地方……”
“为父何时说吃人……罢了,说了便说了。”杜贺挠挠头。
“继续。”蒋庆之欣赏的道。
少女飞快抬头看了蒋庆之一眼,低头道:“奴知晓嫁谁都是嫁,无论嫁给谁,都要自己能立起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蒋庆之轻叹,“传闻朱时泰有疯病,你就不怕?”
这是考验……显章侯府和国公府相比差了许多,算是高攀了,故而闻言杜贺就笑了笑,心想我这闺女可不怕这个。
“不怕。”
“为何不怕?”蒋庆之想借着这个问题看看少女的态度。
“其一,奴信伯爷不会害奴。”
艹!
蒋庆之瞪了杜贺一眼,杜贺嘿嘿笑了。
“其二,奴会这个……”
“什么?”
蒋庆之不解。
只见少女突然拉开拳架,四平大马,力从脚下起……催动手臂。
吐气出声。
“哈!”
一拳!
拳风凛然。
……
“如何?”
蒋庆之去了国公府,老纨绔夫妇催促着问他。
“弄茶水来,另外,上次老朱你说弄到了颜真卿的真迹?借我赏玩几日。”
朱希忠知晓那副字画一旦进了蒋庆之手中就有去无回,一咬牙,“给你了。”
蒋庆之说道:“我为大郎看中的是显章侯杜贺的长女。”
“杜贺……此人。”国公夫人看着朱希忠。
“此人和庆之交好。”朱希忠说道。
“那小娘子如何?”既然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国公夫人哪怕觉得女方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却也知晓蒋庆之不会坑自己的儿子。
“贞静,这里有东西。”蒋庆之指指胸口,“爽朗麻利,不是那等三棍子抽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
“这个好,若是来个整日话都不说一句的儿媳妇,她尴尬我也难受。”国公夫人干咳一声,“庆之莫怪嫂子那个……你觉着,这个小娘子可配得上大郎?”
晚些他们夫妇还得亲自过一道,不过夫妇二人对自己的眼光有些绝望,故而想听听蒋庆之的看法。
蒋庆之缓缓说道:“我担心的是,大郎配不上那个小娘子。”
……
第二日国公夫人就寻个借口出门,悄然去了自家开的酒楼。
只是看了杜娟一眼,问了几句话,国公夫人就再无疑虑,当即褪下手腕上的镯子……这可是当年老国公夫人给她的。
随后宾主皆欢,两家女主人喝的微醺,各自满意而归。
马氏带着女儿回家,一进门就欢喜的道:“成了!”
正在等消息的杜贺霍然起身,“好!”,他红光满面的道:“没想到竟能和国公府联姻,此后咱们家也算是上了一个台阶。”
马氏欢喜的道:“此事还得要多谢长威伯才是。”
杜贺说道:“都是一家人,回头为夫跟着长威伯出征,定然奋勇杀敌就是了。”
杜娟在边上看着欢喜的爹娘,脑海中浮现了蒋庆之当时看自己的欣赏之意,以及惋惜之意。
国公夫人回府,朱希忠也在等待,见她进来就问:“如何?”
“庆之果然好眼力,那小娘子不是绝色,不过执掌府中之事绝无问题。”
“好!”
朱希忠一拍桌子。“马上准备婚事。”
……
“成了?”
“嗯!成了。”
生平第一次做媒就成功的蒋庆之看着有些意趣索然。
“夫君怎地不满意?”李恬问道。
“不是不满意,是太满意。”蒋庆之看着她的肚子,“杜贺粗豪,没想到却有个出色的女儿。我都为儿子动心了。”
李恬摸摸肚皮,噗呲笑了。“夫君说笑了,娃若是要说亲事,也得十多年后。早着呢!”
到那时杜娟都三十了。
蒋庆之有些小遗憾,见李恬把玩着一枚没见过的玉佩,“这是哪来的?”
“娘去为我求的,说是能保佑生产时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蒋庆之叹息,“这些……罢了,也好。”
后世他有阵子喜欢这些东西,每到寺庙道观旅游都会在什么法处买不少。家里什么神佛的挂件装了半抽屉。刚开始兴致盎然,后来就抛之脑后。
李恬的肚子就像是吹气球般的渐渐膨胀。
京师看似祥和安静,可不时有小股军队往来。
粮草开始集结,兵仗局中,工匠们在打造着燧发枪,不时传来试枪的声音……
武学中,学员们被告知,他们的学业暂停,各自回归自己的卫所。
十四岁的杨胜却有些茫然,他是半路插班进来的,且没有去处。
散伙时,杨胜求见了马芳。
“这事儿……”武学中也只有马芳知晓杨胜的来历,“我去问问老师。”
蒋庆之闻讯后也有些为难,“十四岁……小了点。”
马芳说道:“杨胜颇为魁梧有力。”
“我知。”蒋庆之为难的不止这一点,“他父亲殉国,身后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老师,朱时泰不也去了虎贲左卫吗?”
蒋庆之莞尔,“罢了,他是什么意思?”
马芳倒是有些赞赏之意,“杨胜说,父亲在塞外殉国,那么我便去塞外征战,顺带把我爹的魂魄带回大明!”
蒋庆之闭上眼,“告诉那个少年,我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