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岁月文学 > 早安大明 > 第653章 从龙

第653章 从龙

    寅时,整座京城恍若一头沉睡的巨兽。除去偶尔可见的兵马司将士之外,看着空荡荡的。

    春风从城头吹拂进来,在屋脊上掠过,在树枝上拂过……

    西苑此刻却有不少人在值守。

    直庐的值房中,徐阶在写青词。

    无法插手政事,要么就学当年的严嵩,伏低做小,暗地里寻找夏言的把柄,寻找潜在的盟友,寻机出手。要么就摆烂躺平,做个应声虫。

    徐阶的应对是写青词。

    和每日忙碌不停的严嵩父子相比,专注于此道的徐阶写的更好。最近几篇青词就得到了道爷的夸赞,说他心诚。

    “何为心诚?”徐阶放下毛笔,思忖了一下,“无欲则刚罢了。”

    无欲则刚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但能做到的……

    “当世谁能做到无欲则刚?”徐阶摇摇头,边上侍奉的心腹笑道:“阁老便是。”

    “老夫?”徐阶默然片刻,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忍字。

    ……

    “徐阶在写青词。”

    一个小吏低着头说道。

    “此人擅隐忍,盯着他,不可懈怠。”严世蕃说道。

    “是。”小吏告退。

    “徐阶最近很是低调,堪称是逆来顺受,上次还提及什么……家中有孙女儿未曾婚配……”严嵩放下奏疏,活动了一下脖颈。

    “爹。”严世蕃把一份奏疏递过去,上面他已经写了处置建议,“曾有老僧一生坚守戒律清规,面对各等羞辱而不动容,人称得道高僧。直至一次有人以唾吐之,老僧忍不住伸手擦拭……”

    严嵩叹道:“忍。”

    “是。”严世蕃讥诮的道:“所谓的君子也是如此。什么君子如玉,养气功夫高深。实则就一个字,忍。直至忍无可忍。”

    “不过也有真正得道的。”严嵩觉得有些饿了,便叫人去弄饭菜。

    “那些得道的可敢在红尘中炼心?”严世蕃说道。

    “红尘啊!诸般诱惑,难。”严嵩起身活动身体,“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这个意思。离群索居的,多以厌恶红尘俗世为由,实则是经不住诱惑罢了。吃饭!”

    严嵩依旧吃素,不过今日的菜一进嘴里,他就吃出了荤腥味儿。

    是猪油!

    吃素吃久了,味觉就会格外敏锐,能吃出食物的本味来。且但凡有一点刺激性的调料或是荤腥,都能轻易品出来。

    严嵩的筷子停了一下,接着笑眯眯的吃了下去。

    吃完饭,严嵩起身去更衣。

    “呕!”

    吐完后,严嵩准备出来。

    “阁老,后日祭祀有些规矩与往日不同,可要告知那位?”

    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严嵩听出来了,是徐阶的心腹。

    接着是徐阶从容缓慢的声音,“元辅忙碌,不必。”

    “是。”

    严嵩站在室内,神色平静。

    嘉靖帝最看重的便是祭祀,若到时候他们父子出错……

    好一个逆来顺受的徐华亭!

    “长威伯进宫了。”外面有人差异的道。

    外面脚步声远去,严嵩推开门。

    却发现徐阶就站在一侧,正眯眼看着前方……听到脚步声,他回头。

    四目相对。

    那番话被严嵩听到了!

    徐阶再能隐忍,此刻依旧尴尬的无言以对。

    什么示好,什么逆来顺受,所有的隐忍此刻都付诸东流。

    慎独!

    三缄其口!

    少说话……

    一瞬间,无数曾经的自我告诫浮上心头。

    但,悔之晚矣。

    “徐阁老。”严嵩微笑颔首。

    “元辅!”徐阶微笑颔首。

    二人之间仿佛少了隔阂,可只有当事人知晓,对方的眼中再无半分温和。

    “忙着呢!”

    蒋庆之走过来,“老朱,老朱!”

    朱希忠的值房门打开,“庆之?大晚上你怎地进宫来了?”

    “赶紧弄杯茶来,口渴的厉害!”蒋庆之没解释,只是好奇的看着严嵩和徐阶,“二位阁老怎地看着如同斗鸡般的……这是翻脸了?”

    严嵩和徐阶之间的气氛是不对,换个人定然会恍若不知。

    但蒋某人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世蕃闻声出来,“长威伯,这大晚上的,可是出事了?”

    蒋庆之摇头,“私事。”

    严嵩父子心中一松……只要不是公事就好。

    不过随即好奇心浮起,能让蒋庆之半夜三更进宫的私事,会是什么事儿?

    蒋庆之喝了茶水,扬长而去。

    “长威伯带了个人进宫。”有人禀告。

    “可看清了是何人?”严嵩问道。

    “那人被弄了个黑布袋罩着头,不知是谁。”

    艹!

    所有人都忍不住暗骂,觉得蒋庆之真是太鸡贼了。

    严嵩轻声对严世蕃说了徐阶先前的话,“……此事弄不好便会惹来陛下不满。”

    “徐阶!”严世蕃冷冷看着神色平静的徐阶,“此事太常寺也能插一脚。回头我自然会寻李焕。”

    “嗯!”严嵩抬眸看着徐阶,老眼中突然迸发出了厉色,“徐阁老!”

    “元辅!”徐阶微笑。

    朱希忠好奇的看着二人,心想老严嵩这是为何发飙?

    “礼部那边最近行事懈怠,老夫已经接到了不少抱怨,再这般下去,老夫想压也压不住。最近无事……你便多在礼部整治一番!”

    要想升官,就得接近帝王。而在直庐值守就是最好的机会。

    徐阶屡屡通过青词来彰显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可严嵩反手就寻了个借口,把他打回礼部。

    就算是道爷问起此事,严嵩也能堂堂正正的回复……礼部多事,且管束不力。

    如此不但能给徐阶上眼药,还能理直气壮的持续打压此人。

    徐阶该炸了吧……朱希忠觉得严嵩欺人太甚,徐阶就算是比乌龟能忍,此刻也该炸了。

    徐阶深吸一口气,“是。”

    善于隐忍的人,必然善于总结经验教训。

    廖晨就是个善于隐忍的人,多年来一直蛰伏在家中,忍着那颗灼热的名利之心,看着京师风云变幻。直至蒋庆之和临清侯府对上了,这才重新走进江湖。

    但没想到此次走进江湖却成了一次灾难。

    罩着头罩的廖晨被带到了殿外,他听到有人进去,接着是蒋庆之的声音。

    “陛下。”

    “大晚上不睡觉,这是作甚?”嘉靖帝精神抖擞的问道。

    蒋庆之有些犯困,“臣今夜……”

    见他打哈欠犯困,嘉靖帝蹙眉,“先去洗把脸,弄些吃的,晚些再来。”

    “哦!”蒋庆之从善如流,把事儿交给了燕三。

    等蒋庆之走后,嘉靖帝问道:“可是拿了廖晨?”

    “是。”燕三说道。

    “证据可确凿?这等时候莫要给那些人把柄。”嘉靖帝告诫道。

    “说起这个,奴婢都……”燕三唏嘘道:“先前长威伯带着廖晨进宫,奴婢也担心这个,可奴婢却看到了大理寺的刑讯好手,还有东厂的一个番子……”

    “可是证人?!”嘉靖帝的反应令燕三暗自苦笑,心想陛下这般敏锐,难怪咱跟不上他的思路,“是。长威伯今日带着他们去了廖家,随行有个擅长口技的说书先生……”

    口技!

    说书先生……嘉靖帝也为之一怔。

    “那说书先生在廖晨的卧房外,一人分饰多人,有阎罗王,黑白无常,另外,还有那个韩靖。”

    “这是威吓!”嘉靖帝眼中多了异彩。

    “是,廖晨惊恐万状,随即交代了此事……”

    “是谁?”嘉靖帝握紧玉锥。

    多少年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不是他对那位堂兄有多少感情,而是帝王尊严不容触犯。

    更让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是,那些胆大包天的贼子依旧在暗处窥探着他,几次三番出手。

    不把这些人连根拔出,他睡觉都不安生。

    “江彬。”

    嘉靖帝浑身一松,闭上眼,“竟然是他。”

    江彬乃武人出身,后来通过贿赂先帝身边的钱宁得以成为近臣,深得先帝信重,领军镇守一方,后来更是执掌锦衣卫和东厂……

    锦衣卫和东厂是制衡关系,能同时执掌这两个衙门,可见先帝对江彬的信重。

    先帝驾崩后,手握东厂和锦衣卫,外加执掌大军的江彬就成了最大的威胁。张太后和杨廷和二人设计抓捕江彬,把此人凌迟处死。

    “竟然是他?”黄锦都有些惊讶,“江彬深得先帝信重,为何会谋逆?”

    是啊!

    众人默然。

    蒋庆之回来了,看着精神了不少。

    “拷问!”嘉靖帝摆摆手,“对了,庆之你去看着些。”

    嘉靖帝饶有深意的看了蒋庆之一眼。

    “是。”蒋庆之知晓,弄不好就会从廖晨口中得知一些皇室隐私,这等事儿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随即廖晨就被拉到了燕骑的地儿。

    “长威伯,是你来,还是咱来?”燕三问道,此刻他看着多了几分自信。

    蒋庆之坐下,背靠门柱,“我打个盹。”

    随即,惨叫声不断传来。

    “……老夫说,老夫说……”

    隐忍的人,不一定能熬刑……蒋庆之觉得这个可以作为传家的语录。

    “当初正是老夫把陛下准备游湖的消息告知了江彬,随后便是江彬的安排……陛下落水,此事后老夫曾和江彬私下见面,他颇为遗憾,说可惜未能淹死先帝……”

    “为何背叛先帝?”

    蒋庆之迷迷糊糊的嘟囔道:“废话。”

    众人愕然看着他。

    蒋庆之没睁眼,“不外乎便是利益。廖晨醉心于功名利禄,那么便是想升官罢了。升官最快的法子是什么?”

    众人:“……”

    “从龙!”蒋庆之看了他们一眼,再度闭眼,“继续!”

    “说!”一个内侍手持皮鞭喝问。

    廖晨看了蒋庆之一眼,“老夫错就错在生了那么个愚蠢的女儿,错上加错的是,把女儿嫁给了赵方……这都是命。”

    廖晨看着蒋庆之,苦笑道:“老夫被江彬蛊惑……缘由正是……”

    这是嘉靖帝期待已久的消息!

    “从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