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吉盯着顾砚看了一会儿。
这个朝廷的二品大员，神色变化颇为明显，没有了往日深不可测的城府。
可见，当一个人真的面临着生死困境的时候，真实想法是很难掩饰的。
涉及大疫，生死大事，能泰然处之的人的确少之又少。
她却不知，她自己的表现太过镇定，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在顾砚眼中，就是她洞悉了一切，竟然胆大包天将整个淮南道都卷进来。
但在刘逢源看来，那就是长定殿下处事镇定，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只是……
无论长定殿下表现如何，她都必须第一时间离开丛山县！
若是长定殿下也染上了病……他简直不敢想象这种后果。
他看了看顾砚，见到对方始终紧抿着唇，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殿下，顾大人，趁现在事情还没有传开来，请尽快离开丛山县。”
长定殿下和顾大人才到丛山县，没有经过那两个镇，也没有与经过此两镇的官员接触过，应该不会被染上的吧？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再一次开口：“殿下，顾大人，不知接下来，下官……该怎么办？”
在殿下和顾大人离开之前，能不能指点他几句？
他们的身份地位、他们的眼界见识，只是稍微指点一下，于他而言都是救命稻草。
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定公主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本殿为什么要离开？”
“……”刘逢源愣住了，一时都回答不出来。
为什么要离开，为了殿下的性命安全，她必须要离开啊！
顾砚仍旧盯着郑吉，接上了刘逢源的话：“殿下为什么不离开？为了殿下的安危，殿下须马上离开。”
除非……这两个镇根本没有大疫！
这个时候，顾砚的神智终于回来，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先前忽略的事情。
没有人会不害怕大疫的，长定殿下如此淡定，恰好可以证明：这就是一个局，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大疫！
长定殿下的心思，和他先前是一样的！
他因为知道丛山县这里是局，所以不畏前来，眼前的长定殿下，也必是如此！
这般想着，他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他捻了捻须，徐徐道：“殿下，事出突然，本官认为，殿下还是趁早离开为宜。”
长定殿下离开了，他也准备走了。
前来丛山县亲眼见到殿下的目的已经达成，他是时候回去调整后续安排了。
至于丛山县的大疫……稍后刘逢源去澄清便可。
谁知道，郑吉压根就理会他的话语，她转向刘逢源，下令道：“刘大人，丛山县大疫非同小可！本殿会令长定府官员和长定率士兵前去这两镇，以治病救人为上。刘大人，本殿认为，此事宜疏不宜堵，当尽快告知抵达的官员，大家同心协力应对大疫才是。”
刘逢源下意识回道：“是，殿下，下官听令。”
回完话之后，他才发觉不对，眼睛都瞪大了。
殿下说什么？把丛山县大疫的事情告知其他官员？！
这……这不得把所有官员都吓死了？这可是会出大事的啊！
“荒唐！”顾砚实在忍不住怒火，“殿下，您可知道，此令一下，会对淮南道造成多大的影响？”
长定公主明知道丛山县大疫是一场局，却还要放出这样的消息，这是何居心？
这场大疫不一定会死人，但是被刻意放大的恐慌却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这种天之娇女高高在上惯了，压根就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亏得长定府的官员百姓还这样尊重爱戴她！
若郑吉知道此刻顾砚心中所想，定会觉得十分可笑。
顾砚作为淮南道观察使，自己就可以在丛山县设局，把人命当棋盘上的子，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旁人呢？
如此，未免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了。
但此刻，面对顾砚的怒火，郑吉并不恼，只问道：“哦？本殿此法不对？那么，敢问顾大人，眼下应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尽可能把这个消息捂住！大疫是不是真有其事，尚未确定，现在最应该要做的，就是稳住丛山县，先派大夫去端安、角宁两镇查看究竟，另外置一场所安置那些有症状的官员，至于其他各州府官员，当立刻绕那两镇离开！”
这些官员齐聚丛山县，是看在长定公主的份上，就算感念天恩，也是一天就可以了，现在正好离开。
这么多官员留在这里不理政事，那整个淮南道都会受到影响。
“立刻离开？”郑吉重复道，眼神有些冷：“顾大人就没有想到，若是这些官员都感染了疫症，他们离开会将这疫症扩散开来吗？”
顾砚简直要气笑了：“有没有大疫，殿下对此不是十分清楚吗？”
郑吉挑了挑眉，“本殿真的好奇了，顾大人两次三番说本殿清楚……你且仔细说说，本殿究竟该清楚什么呢？”
顾砚紧抿着唇，并没有说话。
虽则他气极，却还没有气到神智全无的地步，知道那一句“此乃一个局”这样的话语不能说出来。
但是，郑吉并不会因为他的沉默而就此停住。
“顾大人，让本殿想想，本殿是应该知道丛山县将有大疫是一个局，还是应该知道这个局轻易破不了？”
“还是……本殿应该知道，原本要发生大疫的地方，不是端安、角宁这两个镇？”
“顾砚，本殿知道你因为江南道官场贪腐案而对本殿心怀怨恨但你知不知道，胆敢利用百姓大疫作局，天理难容！？”
这两句话，让在场的两个人瞬间色变。
这时，郑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扬声喝道：“将人带上来！”
此话一落，顾砚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就连原本因为两人针锋相对而恨不得就此消失的刘逢源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带谁上来？
很快，丛山县衙议事堂是大门便被打开了，几个人被捆绑着，由长定率士兵押了进来。
被押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赫然就是顾砚最信任的仆从屈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