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旁的阿珠突然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咦,这个兔子怎么肚子这么大?”
觉昌安顺着火把的亮光看去,果然,受伤的野兔尚在兀自哆嗦,身子显得格外的臃肿。
原来,这是一只怀了孕的母兔子!
难怪刚才看它伏在路上行动那么迟缓,原来是因为有了身子,所以才让努尔哈赤这么轻易地射中。
阿珠倒没有嘲笑努尔哈赤此射偷巧,只是满怀着对这只有身孕兔子的怜悯之情,从他手里把它接了过来。
她抓住它的长耳朵,将它抱在怀里,见它的后腿仍在流血,不由得心疼,拿出一块白手帕来为它捂住伤口。
“夫君,你看它多可怜,我们把它放了好不好?”她这时伸出手来示意觉昌安帮忙,让觉昌安替她拎着兔子耳朵,然后自己用手帕将它的伤口缠了起来。
“这……这恐怕不妥!”努尔哈赤立刻表示了反对:“公主!这是我们的猎物!女真人的猎物是不能随便放生的,那样会影响我们今后的运气,上苍会惩罚我们,不再赐予我们食物的!”
她却丝毫没有理会,头也不抬地说道:“上苍?上苍有好生之德,才不会象你这么残酷无情。它因为怀了孕才会被你射中,难道你对待这样一位‘母亲’,也要残忍好杀么?如果是你的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别人也拿着弓箭如此射杀你,你会怎么想?”
“这……”本来底气十足的努尔哈赤顿时哑口无言。
他猛然想起来,女真的先祖们曾经有过“十不杀”族训,动物中帮助过自己的不杀,老弱病残孕者也不杀,既是一种报恩,更是一种生物延续的思想,是为了让今后的猎物更充足。
觉昌安此时肯定也想到了这点,他点了点头,呵斥着儿子:“混帐东西,你忘记了祖宗的族训么?还不赶紧退下,速速向公主致歉!”
努尔哈赤无奈,只得向后退了一步,向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美女公主拱起了手:“孩儿无礼!一下忘了祖宗族训,还请公主恕罪,孩儿知错了!”
阿珠却没管他,将手帕末端打了一个结,算是替这个母兔子完成了伤口包扎,然后双手把它捧在怀里,笑着对觉昌安看:“你看你看!它还是挺通人性的,刚才还在惊慌地蹬着腿,这会儿就已经安静下来了。”
说完拉过觉昌安的手,一起轻抚着它的后腿,感受着它的平静。
这样一来,把旁边的努尔哈赤得弄了个大窝脖,脸红得象朱砂一样,本来想在父亲面前表现一下,这下倒好,成了一个残忍好杀的冷血罪人了。
这时候,阿苗从身后走了过来,扶住了努尔哈赤的手臂。
她本来是想过来安慰他一下,却没想到她的动作比较突然,让努尔哈赤丝毫没有准备,惊得他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小心!”眼见他的身子向前一动,觉昌安还以为他要图谋不轨,想把阿珠和自己推下山崖,急忙将力量贯注于双腿上,牢牢站稳了身子,然后伸手去扶阿珠。
阿珠根本没注意到努尔哈赤的动作,只是被觉昌安这声突然的“小心”吓了一大跳,脚上正好踩着一块石头的边缘,当时就是一滑。
事出突然,还好觉昌安紧紧扶住她的胳膊,才避免了摔倒,可是她的双手一松,手里的野兔子顿时飞了出去,当时就摔到了山崖下。
“吱吱吱”,兔子发出一阵声音不大却十分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空空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啊呀!”刚刚站稳身子的阿珠大叫一声,急忙探身向下看去。
可是,哪里还有兔子的影子,这一摔下去,除了会飞的鸟儿,其它再矫健的动物都只能是粉身碎骨。
阿珠已是泪流满面,朝着山谷大叫了一声:“我还是没有救得了你啊!”其声嘶力竭之痛苦模样,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阿苗吓坏了,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去搀扶丈夫的无心之举,竟然引起了这么一连串的强烈反应。
努尔哈赤则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想想刚刚自己的动作并不大,可父亲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因为自己刚才向前冲的那一小下么,幅度并不大啊。
他哪里知道,他的动作确实并不大,可是人只要起了疑心,就会掺合进去很多的杂念,即便你是无心,他也认为你是有意的!
“你……”阿珠并没有把气撒向阿苗,而是气鼓鼓地望向了努尔哈赤。
阿苗一见不妙,急忙跪下替丈夫顶罪:“大首领恕罪,公主恕罪,这不是少首领的错!是我刚才自作主张,想过来扶住少首领,却没想到引发了他的动作,惊着了大首领和公主,还望恕罪,阿苗愿意承担责罚!”
她救夫心切,却没想到她下跪的这个地方,正好有一块碎石,一下就把她的膝盖割破了,流出了鲜血。
努尔哈赤离她最近,一下看到了她的流血,急忙一把将她拉起来:“阿苗,你先起来!”
可是觉昌安和阿珠并没有看到阿苗的膝盖流血,只看到了努尔哈赤的向上一拉。
阿苗下跪请罪本没有错,可是努尔哈赤不等觉昌安和阿珠同意,就擅自将她拉起来,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这简直就是对着干,那意思就是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阿珠此时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看了努尔哈赤一眼:“你是一定要让这只有身孕的母兔子死,是么?”
“我……”努尔哈赤此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
“混帐东西!你也跪下!”觉昌安突然爆发出了猛虎一样的吼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本来就一头雾水的努尔哈赤此刻更是云里雾里,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地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可是,这时候,阿苗刚刚被他拉着站起来,手还拉着他的手。他这一下重重跪下,拉得她的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也跪到了地上。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还会跪到那块碎石,所以她在跪的时候往外挪了一下。
这一挪不打紧,又跪到了一块更锋利的碎石尖上。
“哎呀!”她痛叫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努尔哈赤的手,身子向外歪去。
谁也不曾想到,她向外歪的这一侧,竟然是一片松动的沙石。
沙石很快带着她一起向外滚落,下盘不稳的她吓得大叫起来:“夫君,救我!救我啊!”
努尔哈赤大吃一惊,没想到竟然一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急忙伸手去抓她。
可这一下竟然没有抓到!
本来,阿苗要不是因为惊慌,只要站起来往里面走几步就可以完全避免这样的险情。可是此刻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的她,急得手足乱舞,而刚才努尔哈赤又没抓住她,使她更加害怕,急速随着沙石向外侧滑去。
这时候的她已经处在了悬崖边上,只要再往外滑动一尺,就会掉落山崖,和那只母兔子一样,摔得粉身碎骨。
“救我!救我呀!”她此刻已是万念俱灰,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阿珠、觉昌安,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但是,阿苗最终还是没有掉下去。
就在她有半个身子已经掉落山崖的时候,一旁的巴彦紧跑一步,左手勾住一棵树,右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所有人此刻都睁开了眼睛,看到这样的情景,都敢叹万幸!
觉昌安又朝努尔哈赤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救!”
努尔哈赤这才如梦方醒,站起身来去拉阿苗。
这时候,旁边的卫士们伸出手抱住了巴彦的身子,防止他因为体力不足而撒手,努尔哈赤探出身子去,抓住了阿苗的衣服,大声叫着:“把手给我!”
阿苗已是泪流满面,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魂都快没了,全身都是软的,哪里还有力气把手递给他。
努尔哈赤没有办法,只得让几个卫士在后面抱紧了他的腰,一点点把他放下去,一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抱在了怀里,再让卫士们使劲拉,一点点地把他们拉上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才脱离了危险,脱离了松动沙石处,到了安全的地方。
可怜的阿苗,此刻已经完全昏死过去!
努尔哈赤大口喘着气,抱着阿苗,使劲揉搓她的胸口,过了好半天,她才“啊……”的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我还没有死?还活着么……”清醒过来的她,看到努尔哈赤,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
这一次登山之行,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怨恨、哀伤。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疑心而起。
离心离德,其死将近。
……
折腾了这么久,此时天已大亮。
而此时,他们还没到半山腰,离顶峰还差得老远。
阳光从山顶上照了下来,遍撒在每个人的脸上。
果然没看成日出,这会儿,如果到了山顶,应该是最好的观赏时机,可是只在半山腰,就只能看见阳光,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努尔哈赤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父亲离他越来越远。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原来在帐蓬里找女人假扮阿珠的事情让父亲知道了,才会让父亲现在对自己如此不信任。
可是不对啊,他把母亲的玉佩赠给自己,又约自己来登千山西峰,这一切都是准备册立自己为世子的先兆啊。
是什么让父亲如此喜怒无常呢。
他不敢多想,只是觉得现在父亲的脾气阴晴难测,还是一切听他的,不要招惹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