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成梁和王崇古写好了正式函约,算上和亲后晚宴的那一封,这也是第二次正式致函,可算是礼数尽至。
函约只用了半天时间就送达女真大营,觉昌安和王杲正好与努尔哈赤等人在营中议论此事。见李成梁如此给面子,高兴之至,当时就应允下来,写了回函,本月二十六日准时赴约。
送走明使,几人在营中开始商议如何前往。
努尔哈赤自从上次受了高人张玉屏的点拨,触动很深,虽然经过“投石问路”后验证为虚惊一场,但老者最后对他说的话“你千万不可亲去”,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他主张重兵前往,一来确保绝对安全,二来也向大明展示女真的赫赫军威。
军师代善则完全持相反意见,认为既然已证实大明富有诚意,就应该以诚相待。如果统领大军前往,不但展示不了军威,还会适得其反,显得咄咄逼人。
二人各执一词,难以定论。
阿诺托倒很冷静,认为二者应该兼顾,先派出大量细作暗中打听宁远城内情况,确定城内没有埋伏后再行前往。由他带领两千精兵护卫入城,其余大军在城外二十里外扎营,离得远些,作为震慑力量,但也能随时接应。
觉昌安和王杲点头,觉得阿诺托所言极是,就依此计而行。
……
朱雀此刻陪着阿朱正在后帐,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她靠着耳力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他们会不会对皇上不利?”阿珠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在旁边焦急地问。
朱雀微笑着宽慰了她一下:“没什么,有些小阻碍而已。在屋里闷了一天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阿珠看她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知道有事,应了声:“好”,二人就往外走。
路过外帐的时候,众人见她们出来,急忙行礼:“公主万安!”
阿珠笑着摆手:“你们继续议大事,我呆着有些闷,出去走走。”
觉昌安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夫人,你一切还好?需不需要我陪着?”
阿珠笑了:“你忙你的大事,我转转就好!”
觉昌安这才放开,嘱咐朱雀:“照顾好公主!”
朱雀道声万福:“是!”扶着阿珠出了帐门。
一出帐门,她俩就看到了跟着努尔哈赤前来的卫士长巴彦,因为不熟悉,心里没把握,所以朱雀故意拉了阿珠一下。
阿珠脚下一绊,“哎哟”一声,蹲在了草地上。
巴彦眼见两位美女出来,经过自己身边,正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突见公主蹲身,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伸脚绊了她一下,急忙过来相扶:“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阿珠揉着脚,缓缓站起身来:“我没事……”一边说一边看了他的脚一眼。
这一来巴彦更以为是自己绊着她了,急忙跪倒请罪:“末将该死,不小心绊到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阿珠看着他的眼睛,笑着摇了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滑了一下!你,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是少首领努尔哈赤的卫士长,叫巴彦!”
“哦!”阿珠站起身来,没再说话,继续向前走了。
巴彦有些纳闷,更多的是庆幸,还好公主没有追究。正想站起身来,却发现手里多了件东西,是公主身边的那个侍女塞给他的。
他低头一看,当即吓了一跳,这是一把折扇,只从折扇的外形他就能看出来,这好象是已故军师龚正陆之物。
他急忙打开折扇来看,果不其然,折扇的扇面画的是四大美人图,折扇顶端还有一个“陆”字,正是龚军师的随身之物,原来他在世的时候几乎是扇不离手。
难道龚军师尚在人世?
不可能,他被代善用计逼走后,与随行队伍在路上遭到了劫杀,不可能还活着!
不过,那次劫杀,所有人最后都被一把火烧得血肉模糊,早已辩不清人样,仅凭着残存衣服碎片才判断是他。
看来他真的还活着,因为折扇打开的最后,有一个折好的纸条,正面写着几个字:巴彦亲启。正是龚正陆的字无疑。
巴彦把纸条牢牢搛在手心里,收起折扇藏好,四下打量,眼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走远了些,找个角落把纸条打开。
是一封龚正陆的亲笔信,看得他热泪盈眶。
“巴彦吾弟,正陆未亡,但心已死。有如此野心狗肺之首领,苟活无益,故汝父及汝境况也堪忧。吾被逼反正,思汝情境,特与汝相商,共向光明。今有朱雀将军与汝联络,望弟尽心,来日相见!”
恩人龚正陆“死”后,他和父亲痛哭了好几天。他也知道现在他只是王杲手中的棋子,一旦利用价值失去,他和父亲很有可能会被悄悄灭口,尸骨无存。
如今得知恩人尚在人世,还惦记他与父亲的近况,不由得泪流满面。
看了纸条的最下方,有一行清秀的小字:今夜四更,斜石岗见。
这一定是刚才那位侍女写的,看来她就是信中的朱雀将军。
……
四更时分,朱雀换上夜行衣,悄然出了大帐,来到斜石岗,果然见到了巴彦。
巴彦对着朱雀点了点头,把折扇递给她:“请告诉龚军师,让他务必放心,我巴彦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军师的恩德,我们全家牢记于心,永不敢忘!”
朱雀笑着把折扇推还回去:“我现在也见不到他,你自己还给他吧。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刚才说过的话。”
巴彦举起了拳头:“大丈夫存于世,一言九鼎,绝不敢负!”
朱雀仍然笑着,挥了挥手:“好了!不用赌誓,我们都相信你!要不然,龚军师也不会告诉你他还活着!”
巴彦重重点了点头:“是!朱雀将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请吩咐!”
“嗯!”朱雀看着他的眼睛:“你们的少首领确实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是个汉人,是吧?”
“对!”巴彦的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你们竟然连这都知道?真是厉害!”
朱雀摇头:“不是我厉害,是龚军师厉害!他不光猜出了这人是谁,甚至连他会以公主染病为借口‘投石问路’,都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巴彦叹服:“军师神算!我等凡人难以知晓!”
朱雀又问:“这个汉人现在何处?”
巴彦答道:“不知。他只是偶然路过此地,因为原来努尔哈赤救过他性命,为了报恩,他才以兵书和阵法相赠。此次再遇,他只是力劝努尔哈赤不去宁远,然后被盘问得没折儿,才为其出了这计‘投石问路’,而后就翩然仙去,不见踪迹。”
朱雀若有所思:“难怪!还算他有些良知,不与大明为敌!”说完抬起头来看了巴彦一眼:“如今你也将和他一样,与你的女真部族为敌,你不会后悔吧?”
巴彦陷入思索中,良久才抬头相告:“女真民众也不希望战乱无常、刀光血影,只盼长治久安、生生不息,可是觉昌安和王杲只知穷兵黩武,并不得民心。我父亲三番五次进言,均不得重视,反遭杀身之祸。要不是龚军师保全,只怕我们全家早就尸骨无存。希望此次我等联手,除去二位恶首后,大明和女真可以两家欢好。我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带着父亲及家人隐居世外,不问俗事,还请将军恩准。”
朱雀拍拍他肩膀:“龚军师没看错人!现在最大阻力,主要在努尔哈赤这儿,是吧?我今天听到了他说密派细作,而且带大军前往宁远。”
巴彦点头:“努尔哈赤勇而无谋,残忍好杀,但得高人点拨后,心有余悸,所以事事小心!”
“嗯!看来诚如皇帝所说,此人将是心腹大患!”
“是!”巴彦接过话头,“如要天下太平,这位少首领也得除去,如若只除二位首领,由他即位,恐怕更将永无宁日!”
朱雀思索片刻,问了一句:“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努尔哈赤?听龚军师说你还为王杲担任间士?”
巴彦放低了声音:“是!王杲以不杀我父亲为威胁,让我随时报告努尔哈赤动向。有一个情况可能有用,努尔哈赤好色,而且暗恋‘昭云公主’,无时无刻不想替代他父亲,连玩女人都让她假扮公主叫床。王杲得知此事后,想利用公主让他们父子反目,坐收渔翁之利……”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情?”朱雀睁大眼睛,呆愣半晌,继而一笑:“此事确实很重要,如果加以利用,可以好好做做文章!”
二人又说了几句,约好有事再互通消息,然后各自散去。
……
朱雀回到大帐,换好了侍女衣服,看到阿珠和觉昌安的寝帐没什么异常。
觉昌安今天高兴,喝了很多酒,呼噜震天响。这可苦了阿珠,一直在翻身,有时轻轻叹一口气。
朱雀在账外听到了她的叹息,心里油生哀怜。女人真是可怜,虽然被册为公主,但是远嫁番邦、受尽屈辱不说,还要被众多男人惦记,争来夺去。
夜色越来越沉,她悄悄把今天从巴彦那儿探知来的情况写成密信,小心放到信鸽“蓝凤凰”腿上的竹管内,掀开门帘,一扬手,信鸽“咕咕”叫了两声,展翅而起。
……
五更时分,玄武正在熟睡,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周围有鸽子的叫声,急忙翻身坐起,来到帐外。
看见“蓝凤凰”正在空中盘旋,知道一定是朱雀有密信到来,赶忙发出“咕咕咕”的回应声。
“蓝凤凰”得到回应,一个猛子扎下身来,转眼就停到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