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看了看外面,已经接近黄昏了,不由得挠了挠头:“还真是!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快晚上了!”
眼见着明清、明澈和朱雀眼里都很快地流露出不舍来,他也不想回去,但是皇宫的祖制在那里,如果在外面耽误太久,被母后发现了,或者被言官抓住把柄,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时候刘一鸣走上前来说了一句:“主子,都忙乎了大半天了,吃了饭再走吧,我已经吩咐后厨做饭了!”
皇帝有些动摇,但还是悄悄看了冯保一眼,却见他直接摇了摇头,这才坚定了态度,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带些干粮路上吃吧,我们得回去了!”
刘一鸣和朱雀都深知皇宫的规矩,也就不再劝。
明清两姐妹一想到他就要离开,眼睛都红了,刚才经历了生死存亡,又与他肌肤相亲,暗许终身,谁想这么快又要分开。这是为什么呢?
当下两人的心里都有一丝疑虑,他这么神通广大,怎么连自己的时间都作不了主呢。
或者他也有为难之处吧,看他也很想留下来,一定是有他自己也说了不算的事情。
两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半步,一直紧紧看着他,直到刘一鸣把烙好的大饼端了过来,用一个布袋包上。她们才跟着他的脚步到了门外,目送他离去。
“回去吧!我一有空就来看你们!”唐卡悄悄贴近了她俩的耳边说道。
两人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一边点头一边用着哽咽的声音:“好!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我们等着你,一定多来看我们!”
“好!”唐卡鼻子一酸,凝神着她俩的眼睛,又斜着看了朱雀一眼,算是和她打了招呼,转身走了。
……
到了皇宫,皇帝用了晚膳,又来到了上书房内,看了看密奏折子,仍然没有山东和福建的消息,觉得有些失望,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书桌旁边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从怀里掏出两方手绢来,一方是原来她们留给自己的手绢,另一方则是刚才他在明澈房间里偷偷取下来的一面苏绣。
这面苏绣上面既没绣竹子,也没绣那种感人至深的诗句,只是绣了两朵桃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看着看着,明澈和明清两姐妹的音容笑貌又迅速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原来相思不分时间长短,刚刚分离这么一会儿,却象隔了很久一样,竟然让人如此想念。
你们还好么?
还有朱雀,你还是要多休息,要不然余毒未消,还是对身体不好。
正在百转千回之际,突然听到了外面太监的禀告声:“皇上!山东有密奏折子来到!”
哦,朱衡和吕调阳他们终于有消息来了,等了这么许久,白虎带着一千精兵和近百名医官已经走了十多天了,照理说应该早就到山东了,可现在才来消息。是因为进展不顺利么?还是因为路上耽搁了时间?
他这么呆呆地想着,足有半分钟没有回答,一直到外面的太监又禀告了一声:“皇上!”他才一下缓过神来:“进来吧!”
“是!”门外的太监进来,把密奏折子放在桌子上,对皇帝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皇帝撕掉外面的封条,把密奏折子打开来看。
折子是朱衡和吕调阳联名报来的,前面一段说得四平八稳,但却振奋人心。
“皇上!困扰山东德州抗洪前线的三路难题,随着皇上委派得力医官和白虎将军的到来,大部分已经得到较好缓解。”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皇帝一下晴朗了心情,继续向下看去。
“对于瘟疫横发,因为及早采取了隔离处置措施,目前附近数十处疫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有超过十处村庄的百姓经过医官的调养后已经脱离危险,大约经过半个月后观察后即可以解除隔离状态,返回正常生活。另外三四十处疫情爆发之处也正在医官的掌握之下,估计下个月应该能基本杜绝继续蔓延趋势,回复正常状况。”
“太好了!这就叫有的放矢,对症下药!”皇帝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大笑起来,看来原来的晦气已经基本消除得差不多了,现在该到了阳光灿烂的时候了。
他继续看下去,折子的第二条一看也是好消息。
“对于众匪为患,经过叶梦熊和白虎两位将军亲自领队,各个击破,全省境内大的匪帮山头已被攻下十二处,剩下二十处也已经是惊弓之鸟,纷纷逃窜。因为遵照圣上旨意,在剿匪时采取了宽大处理政策,大部分从匪的良民被教育后释放,现在剩余匪帮的大多数成员也已经开始动摇,甚至当起了官军的义务宣传员,极大地动摇了匪患的从众基础。估计再有一月,匪患的形势也能够得到根本好转!”
“哈哈哈!看来这个叶梦熊也是个能打之人,和李成梁不相上下!白虎也不错!有等此良将,何愁天下不平!”皇帝越看越激动,伸出手掌在桌上痛快地击打一下,胸中油生了一种傲然天下的豪气,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雄主风范。
兴高采烈的他端起面前的茶碗就喝,就象里面装的是陈年好酒一样,竟然一下就连喝下去三大碗。
但是,在他继续往下看的时候,他却怎么也豪放不起来了。
“对于蝗灾处置一事,折子后面附有详细事宜,还请皇上细察!”
前面两件事情都说得很清楚明白,也确实提振士气,怎么在这第三件事情上还卖上了关子,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么?
他脑子里闪过一道微微的隐忧,急忙翻到折子的最后,一下就发现了几页厚厚的折页。
一页页打开来看,结果翻看的速度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他竟然差点儿把这几页纸全部撕了。
这几页纸全部是以吕调阳一个人的口吻写的,以前的折子里有汇报过,这项工作是由他主抓的,所以由他来写也正常。
可以他写的第一句话,就象刺刀见红一样触目惊心!
“臣吕调阳无能,负责捕蝗工作非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而让蝗灾愈演愈烈,恳请皇上治臣死罪!”
一个从二品的官员,此次受皇命封为钦差大臣,手握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允许先斩后奏,居然恳请皇上治臣死罪,说明他犯了多大的过错,造成了多么不可估量的损失!
皇帝心里顿时就是一紧,急忙向后看去。
“蝗灾成患,看似不难,其实最为可怕,不光导致绝收,还会使本来刚刚恢复生产的百姓重陷饥荒,而促使更多吃不饱的百姓加入不良帮众和土匪组织。臣吕调阳在得知三患齐发时就立下军令状,向叶将军借两万人马,再召募一万民夫,采用扑打和掘挖蝗虫卵的办法,消除蝗灾。”
“本来臣用时一月,已经将大部分蝗虫扑打过半,掘挖虫卵也接近数十万枚,眼看灭蝗指日可待。可是,臣万万没有料到,今年的蝗灾形势远远超过了臣的估计,而且今年的天气变化非常怪异,臣预判不足,非但没有扑灭蝗灾,反而使蝗灾甚嚣尘上,难以控制!”
“因为今年异常干旱,所以臣对扑打致死的蝗虫没有采用传统的焚烧扬灰法,害怕因为焚烧蝗虫尸体引燃一旁的农作物,原是好意,却不想因此铸成大错!此次蝗灾与往年不同,拍打致死的蝗虫多为雌虫,身已死,肚里仍怀有成千数万祸根。正赶上大旱后接连几日的罕见暴雨,蝗籽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场大雨过后,就象雨后春笋一般,死灰复燃,甚至以十万计,以百万计,天放晴后,就以铺天盖地之势再度袭来,导致各个村庄寸草不生!”
“至臣发出密件之日起,山东境内的蝗灾已经完全失控,估计已经蔓延到周边河北、河南等各省,甚至威胁京城,情势危在旦夕,恳请皇上在全国采取紧急方案,并治臣死罪,以正视听!”
唐卡看到这里,差点从椅子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已经是面如死灰,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吕调阳啊吕调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还想把你培养成与张居正抗衡的次辅大臣呢,没想到这一去,竟然成了你的不归之路。
不过,这也不怪你吧!今年的气候形势,确实太反常了,先是接连暴雨导致黄河决堤,接着又是大旱导致粮食绝收、饥民遍地,然后又是暴雨导致蝗虫死灰复燃,漫天为患。
老天啊!难道真的是我命薄,你要绝我于此么?
他把密奏折子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仍然没有任何的头绪,只是觉得吕调阳已经尽力了,他把这失误的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主动把前两项功绩分开来,保存了朱衡的命运。
这样的忠心耿耿之臣,即便有一些失误,导致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但你怎么忍心治他的罪啊,毕竟他比那些什么都不干、只知道等着看别人笑话的人要强上百倍啊。
但是事实往往与理想差距太远,想干事,往往干不成事,也不得势!最不干事的那个人,往往最得势,反而什么都没耽误!
我该怎么办呢?
陷入沉思的他考虑良久后,终于抬起头来,对着外面的太监嚷了一句:“快去把冯保和张居正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