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正院。
进入清雅的客厅后,朱道临把书放到靠墙的一排博古架上,回到客厅东侧硕大的根雕茶几前略微观察,坐到滋滋冒气的小炭炉旁开始泡茶,边干边打趣道:“师傅,没想到你老人家也喜欢喝功夫茶了,哈哈!这根雕茶桌还不错,可这套青瓷茶具差了些,下次我送你一套好茶具吧。”
梳洗完毕换上道袍的玄青道长快步走来:“书呢?”
“西面靠墙的博古架上。”朱道临头也不抬继续泡茶。
玄青道长把一套三册的厚厚图书拿过来放到茶几一角,打开精美厚实的墨绿色缎面烫金书盒,抽出上面的第一册看了又看才小心打开,随即眼睛瞪得大大的,脱口赞道:
“啧啧!太漂亮了!这图画清清楚楚的,竟然和真的一样,神了!页面比寻常两本书拼起来还要宽大,每张图画后面都有详细说明,太好了!海外天枢阁果然有能人啊…..咦?前面和后面为何会缺失几页?看切口似乎是故意裁剪的,怎么回事?”
朱道临把一杯热茶放到师傅面前:“前面几页是这套书的‘前言’或‘序’,包含大量的人名和编印此书的经过,后面几页是某个重要人物做出的简单总结,还印有天枢阁的印刷作坊名称和出版序号,人家不愿意透露这些消息,所以裁剪掉了。”
玄青道长非常遗憾:“可惜了、可惜了,这可是流芳千古的伟业啊!他们怎么就这样放弃了?”
“师傅,你管人家怎么想的?这套书分为上中下三册,总共收录1118种中草药,附带500个常用中药配方,每种草药都有清晰的图片、产地、特性、制作方法和详细的药理总结,比本朝名医李时珍先生的《本草纲目》还要详尽百倍。”
“还有,人家通过几代人孜孜不倦的严谨实验,纠正了《本草纲目》的三百多处错误,师傅。你就知足吧!”
“我们上清教派医卜门有了这套书,只要努力个十年八年,绝对能成为大明天下首屈一指的医药门派。”朱道临耐心地开导自己的师傅。
正说着,玄岳道长和玄玑道长进来了。
两人在院子里就听到朱道临的一番感慨。顾不上打招呼便大步走到玄青身边,一人拿起一本坐下翻阅,很快和玄青道长一样,满脸都是极度震惊的神色,当即和玄青道长凑在一起。紧张对比一幅幅图片,热烈讨论上面的内容。
朱道临见状摇了摇头,估计走火入魔的师傅和两位师伯一时半会儿没工夫搭理自己,只好喝下杯茶独自离开。
朱道临赶往赵训庭的小院混了一顿早餐,然后和赵训庭一起前往铁器工坊,叫上各大作坊大小管事,一同视察各分厂的标准化执行情况,找出其中不足,改进原始的分工协作方法,共同讨论解决的方法然后记录下来。把责任落实到每个主管头上。
这一忙就忙了一整天,最后连巡视军用码头的时间都没有。
天快黑的时候,朱道临才回到自己家里,看到师傅和三位师伯师叔全部围着香喷喷的火锅桌坐下了。
朱道临不用多想就知道怎么回事,打了个招呼走向后堂,和徐拂、如烟、柳丫头、媚丫头几个见面,坐下好好聊了一会儿,约定晚上一同在西苑弹琴喝酒,随后便在美女们喜悦的目光中回到前堂,挨着师傅玄青身边坐下。几位老前辈早已不顾斯文地吃起来。
朱道临也不在意,端起酒杯喝下一口,感觉味道很特别,酒精度约在35度左右。入口甘醇延绵,香度恰到好处,但回味似有微微的焦糊感,连忙拿起边上的黄色葫芦形陶瓷酒瓶细细打量,再斟上一杯慢慢品尝,很快高兴地问道:“我们的酒坊开张了?”
二师伯玄玑得意地笑道:“酒曲工艺还差点儿。按照你那套酿制工艺的说法,是酒曲的发酵时间不够,这点大家已有共识,前几天按照最后确定的两个方子,制作了一千斤酒曲进行窖藏,不过酿酒的技法和秩序已经确定下来了。”
“新酿出来的两批酒还是不错的,至少金陵城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好酒,但也不值得夸耀,要是我医卜门连区区一件酿酒的小事都干不好,岂不贻笑大方?哈哈!”
朱道临非常高兴,连敬师伯师叔们三杯表示庆祝。
玄玑道长等人乐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大家心里都明白,朱道临是在表明他对紫阳观不断探索的支持态度。
与朱道临制定的70度医用酒精的目标相比,紫阳观酒坊目前无法酿造出高于60度的酒精,要达到目的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至少在两种特制酒曲投入使用之前,无法大规模产出达到要求的医用酒精。
看着朱道临扒下一碗米饭,笑眯眯的大师伯玄岳道长终于开口了:“道临,你带回的《中草药图谱大全》非常好,称之为医学宝典也不为过,至少能为我医卜门节省十年甚至二十年的钻研时间。”
“在我们几个老家伙眼里,这套宝典比一座紫阳观还要珍贵,只是,我们很想看到你曾说过的解剖学和外科急救典籍,这方面确实是我们中医的不足之处,我上清派医卜门要想发扬光大,外科急救方面必须了解,否则再强也强不到哪儿去,你以为呢?”
朱道临放下筷子,观察大师伯和师傅等人的神色,沉思片刻,郑重解释道:“外科急救和解剖学科在天枢阁,同样是两门最为高深的学问,他们的相关典籍,都是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不断总结的心血,从来没有传授给外人。”
“我曾经多次询问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造福于全人类的典籍传播开来,你猜他们怎么回答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朱道临调动起来,每一双眼睛都充满重视和探究的神色。
神色复杂的朱道临徐徐道来:“他们说,整个天枢阁医学界经历过数百年的困惑,祖祖辈辈死抱祖宗传下来的遗训和传统道德不放,足足耽误数百年的时间才慢慢醒悟……”
“他们还说,哪怕把所有的典籍白送给我,也不会找到合适的人传授下去,获得典籍的人最终也会和他们的祖祖辈辈一样封存起来,不敢突破千年来的枷锁,否则华佗祖师的开颅术和麻沸散不会失传,张仲景祖师的接骨术不会失传,孙思邈祖师的经脉缝合术也不会后继无人。”
“因此,他们的医学院学科设置非常严格,每个弟子入学的第一年,都必须学会亲自操刀解剖尸体,把人的全身骨骼、内脏、血脉、经脉、肌肉和皮肤毛发都弄清楚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学习,仅此一点就把弟子吓着了……”
“这就是弟子不敢请求他们给予外科典籍的根本原因,我们医卜门学不来,也不敢像他们那么做,更别提大明天下那些宁可抱残守缺也不愿成为万夫所指的门派了,所以哪怕获得典籍,没有实践也毫无用处。”
玄岳道长沉默了,玄青道长脸色时青时白,不断变幻,玄玑道长和玄方道长相视一眼便低头沉思,没有谁再询问朱道临什么。
奸计得逞的朱道临捧起饭碗继续吃饭,彷佛这事与他无关一样,心里却想着明天怎么也要把后书房下面的密室弄好,把带回来的近千套凝结人类智慧结晶的典籍统统藏起来,耐心等待师傅和师伯师叔冲破传统桎梏,彻底解放思想,否则一切都是妄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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