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常宇一行入山已然溜达到赵新楚家的那个小村子,亲卫所得鸡兔野味三五只,赵新楚提议不如去他家炖了吃,毕竟在野外清洗处理比较麻烦。
但吴中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烤着吃更香更能保持食材的原汁原味,而且在野外更自在更方便,毕竟一行二十余骑,赵新楚家也不是啥大户,太过拥挤和在兵堡里没啥区别,再说了这次出来就是野餐撒欢的。
常宇其实知道赵新楚是想回家一趟和家人打个招呼的,毕竟昨儿离投奔家里人也不知其下落会担心,至于邀请去家里吃饭实则是客气话。
“你拎只鸡回家去交代一下,我们就不去了,在山里那破庙等你”常宇随口说道,赵新楚连连道谢,从亲卫手里接过一只野鸡就要离去,突又被常宇叫住:“你这一脸的伤,若回去父母问了,如何交代?”
他昨日投奔塔山堡被侦骑当作间谍给好一顿收拾,此时鼻青脸肿还没消呢。
“这不是刚才学骑马摔的么?”赵新楚一脸疑问。
呃……常宇和李慕仙你看我,我看你,微微点头然后一起对赵新楚伸出了大拇指,赵新楚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今日之前明明还是个书呆子,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得那么上道,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常宇看着赵新楚背影,一脸苦笑,李慕仙嘿嘿低笑:“要不说他读不好书,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常宇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一声长叹:“莫说是个读书的料,便是孔圣人来了和你们相处一夜,也难正经了!”
“咦,督公大人这话说的,和吾等有何关系,只能说他是这块料,在这方面有天赋”李慕仙一脸正经:“若都像贫道这般正经的人,任他污水……督公大人可读过周敦颐的爱莲说,那出淤泥而不染……”
啐,不远处况韧貌似不经意的啐了口吐沫,常宇忍不住笑了,扭头策马前行,李慕仙挑眉:“况韧,你啥意思?”
“怎么李道长?”况韧一脸无辜:“反胃吐了口痰而已”。
“你……也学坏了”李慕仙哼了一声,况韧嘿嘿笑着,大声问道:“李道长,您刚才说出淤泥而不染,谁是淤泥啊,是说我们么,那是不是也包括督公大人啊……”
你,你,李慕仙赶紧给况韧挤眉弄眼,手指放在嘴边嘘个不停,眼睛朝常宇方向张望,大声道:“瞎说什么呢,自是说屠元之流”。
“那包括吴中么?”况韧又大声问。
前头吴中转过头,呼喝道:“牛鼻子你敢说老子,立马拿你练手!”
“我呸,若是平日贫道还让你三分,如今你伤势未愈唬谁呢……”李慕仙哼哼着,吴中顿时来火:“老子便是三分功力都能收拾你这牛鼻子,不信过来试试”。
“嘿嘿,道爷还怕你不成……”
“哎,哎,哎,唠嗑咋还都上火了呢……”况韧赶紧作势劝说,李慕仙啐了他口:“就你挑拨撩事,又来当好人……”
听着后头吵吵闹闹,常宇一脸微笑,沿着山路策马缓行,两边树木山石白茫茫的煞是好看,连山风也不觉得那么冷了,扭头问身边的番僧:“山里可快活?”
“快活的很”番僧呲牙笑着:“但是小僧更想去上阵杀敌”。
“是为了建功么?”常宇随口问道。
番僧摇头:“是想建功,但更喜欢杀敌的那种感觉……就特别的解气……小僧很难解释那种感受,每次杀敌后就觉得非常痛快很快活”
常宇心里一惊,转头看向眼前这个番僧,特有的高原红皮肤,一脸的木讷甚至还有些丑,但眼睛很清澈:“你有心魔,需要杀人泄愤罢了”。
心魔?番僧皱眉:“小僧只有心事何来心魔”
“你的那些心事已成心魔,心事一日不净心魔一日不除,久而久之整个人都走火入魔了,幸好这儿是边关前线,你想杀人倾泻心中之怒,之抑,有的人给你杀,若在关内,只怕你会伤及无辜走上邪道……”
常宇轻声说道。
番僧大惊:“那,那小僧岂非成了恶僧,成了恶魔,那,那……”
“你既如此惊恐,说明心中还有善念,还能控制自己”常宇长呼一口气:“待解决这边的事后,本督便着手帮你解决心事”。
番僧大喜,在马上给常宇施礼:“只要救了小僧的师父,往后甘愿驱使”。
“前提是你先积够那些人头”常宇嘿了一声。
“小僧这就去杀敌”翻身就要调转马头,被吴中骂道:“你特么分不清大小事是吧”番僧一怔,随即摸头傻笑。
“蠢货”吴中又骂了一句,顿时又惹的番僧火气:“那牛鼻子怵你,你僧爷可不鸟你!”
“哎,你他么的秃驴骂谁呢,谁特么怵他了……”吴中还没张嘴,后边的李慕仙就骂了起来。
常宇苦笑摇头,策马而行,任由他们在身后吵吵闹闹。
破庙还很热闹,里里外外搭建了很多窝棚,山外村子难民避兵祸有的进深山了,有的就在破庙周围的村里找地方落脚。
这破庙就相当于周围几个村子的信息中心,平日这些难民无事便聚于此,给里边破败的神像磕头许愿,然后就是相互打听山外的消息,盼着外边早日平静,他们早早回归正常的生活。
数日前常宇在这杀了个超雄孩子,曾引起一阵恐慌,但也仅仅是一阵子随后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子,有人说那孩子太坏了活该,有人说家属得了不菲的赔偿,有人说那伙人是官兵,也有人说那伙人是山贼。
不管怎么说,不影响破庙的热闹,这里每天都会聚集满满的难民,或为祈福或为闲聊打探消息,也有是在这歇脚的,毕竟他们进山的时候带的粮食不多,而山里的村民也没有更多的口粮接济他们,所以就只能靠山吃山了,想尽一切办法在山里搞些能果腹的山货。
常宇一行的出现让聚集在破庙的难民们有些慌张,噤声不语盯着这伙人,暗暗猜测是山贼还是官兵,是明军还是清军。
但这伙人显然并不想搭理他们,也懒得搭理他们,径直过破庙继续往身上了走了,和破庙擦肩而过的时候,常宇刻意朝他之前搭窝棚的地方看了一眼,原先的那个窝棚变大了些,密封的也更好些,几个人从里边抬头朝他看来,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常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旁边吴中皱眉:“那厮怎生有些面熟?”
“祖总兵的崽,可不面熟么”李慕仙嘿了一声,吴中一怔:“啊,是他”随即看向常宇:“好家伙,您给他流放到这了?”
“何来流放之说,大战在即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只是职责不同罢了”常宇随口说道,吴中直皱眉:“这可是祖大寿的亲儿子啊”。
“能者上,平者让,每个人都有合适自己的位置,你让他带兵去冲锋陷阵,他行么?”常宇哼了一声,吴中直咂嘴:“您就不怕祖大寿心里不舒坦?”
“祖大寿的格局和心思要是和你这么小,督公大人当初又岂能看的上他,又岂会重用他!”李慕仙凑过来说道,吴中伸出大拇指,表示一个服:“这事俺做不出来”。
“所以你也坐不上督公大人这个位置”李慕仙继续捧高踩低,吴中翻了个白眼:“是不是给你脸了……”
随即俩人又吵了起来,热心群众况韧又忙着劝架:“别吵吵,能动手就别吵吵……”
峰回路转,绕过破庙便是下坡路,横在眼前的是个山沟,然后对面又是一座无名大山,那座山就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了。
山道本就崎岖有雪路更滑,常宇一行下了马顺着山道下到山沟底部,发现有溪,众人甚喜,便决定在这野餐。
亲卫忙着砸冰取水,拔毛去皮,挖灶烧水……又用最快的速度在溪边搭建了个建议草棚让常宇在里头歇脚。
但常宇是个坐不住的人,看众人在忙活他便沿着溪边缓走,时而踹两脚身边的树,时而攀上大石上长啸。
鬼哭狼嚎的莫将山怪引出来了,吴中朝那边看了一眼嘀咕着,况韧哈哈大笑:“督公便是要将那山中虎引出来,让你舒展一下筋骨”。
“那老虎出来先把他吃了”吴中哼哼着。
老虎没引出来,倒引出一人。
那人一身青袍,就站在溪对岸的一块岩石上,风起衫动飘飘欲仙,只是眼神有些迷茫。
常宇很快就感觉到了,举目望去,眼睛一咪。
“没去找你,你倒找过来了,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此来何干,莫不是要赶尽杀绝?”青袍人神目似电逼视常宇。
常宇倒吸一口冷气,他感受到对方的杀意,心道,妈的,这缘分还真不浅啊,脸上却淡淡一笑:“萍水相逢罢了,这山无主,水无主,你来得,我自然也来得,何来赶紧杀绝一说”。
他话刚落音,便听身边有了动静,吴中和番僧快步奔来,拔刀出鞘,在感应杀气这方面,无人能出吴中之右。
“这人便是你说的那兵家陆地神仙吧?”吴中盯着远处那岩石上的青袍人低声问了一句,常宇嗯了一声。